第313章 你欠我的!
龙禁卫们更加犹豫了。 他们也曾在心中质疑过嘉兴帝,可是王壑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他们能接受的。眼下这情势,到底该何去何从? 嘉兴帝艰难道:“都退下。” 他可不想被王壑蛊惑军心。 他也相信王壑,既说不杀他,便不会出尔反尔,再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不如拖延片刻,兴许情势就有了转机,各方勤王护驾的人也该来了。 龙禁卫们只好退后。 王壑等人押着嘉兴帝往中殿(即寝殿)去了。中殿乃供奉历代先帝先后牌位的寝殿,一殿九室,分昭穆而列。正中一室供奉的是大靖太祖的牌位,其余各祖供于各夹室。 到此,众皆屏息肃穆。 王壑令双方军士都留在殿外,他和赵朝宗带人押着嘉兴帝进去,到供奉先帝牌位的夹室。 到那里,他示意赵朝宗松开嘉兴帝,他自己也整肃衣冠,平定心情,向神龛恭敬以对。 这是一种极矛盾的心情:他对先帝心怀感激和崇敬,看在先帝份上,他本该襟怀坦荡些,就算憎恶嘉兴帝,也不该起兵造反,更不该攻打皇城。 可是,他忍无可忍! 所以,他来请罪了。 也是来了结恩怨的。 嘉兴帝至此,心中恨意和羞愧达到顶点,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尽这耻辱:大靖从来没有哪一任帝王,被臣子——不,王壑连个功名都没有,并不是臣子,只是白丁——押解到此,完全颠覆了君臣纲常。 夹室内设神椅、香案、床榻、褥枕等,先帝的牌位就安放在褥上;嘉兴帝被赵朝宗摁跪在牌位前,对着那牌位颤声泣道:“父皇,这就是你给儿臣留的辅政大臣!算计儿臣的江山,算计儿臣的性命……” 他没有错! 都是梁心铭! 都是王亨! 是王壑,是王家…… 王壑默不作声地点燃一捆巨香,往三足白玉龙纹香炉内插去。手下一用力,那香炉“哐啷”一声,翻倒了。 王壑一愣,这怎么回事? 嘉兴帝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顿时激动万分——先帝显灵了!显吧,劈死烧死或者阴死这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有何资格祭拜先帝!” “是吗?这香炉腿断了。” “那是父皇震怒了!” “你确定不是你的罪孽?” “又不是朕敬的香。” 两人唇枪舌剑,互相指责。 这里可是太庙,供奉历代先帝牌位的寝殿,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香炉怎会断腿? 赵朝宗忽道:“哥,这是什么?” 王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倾倒的香炉下,露出一角纸折,忙抽了出来。 是一本奏章,上书: 梁心铭奏。 王壑顿时一凝,心头泛起奇妙的感觉:这是母亲提点自己看的?还是先帝的指引? 他忙展开来瞧。 嘉兴帝也看见了,想伸手来拿。他是皇帝,这奏章不该让他看吗?王壑简直胆大包天!然他连跪着尚且不稳,更不要说抢东西了,只好干看着。心中对梁心铭的愤恨更加深一层:什么事这样装神弄鬼?放着他这活生生的皇帝不奏,却给先帝上奏,分明没将他放在眼里。 王壑打开奏章,默念。 这是八月一日那天,梁心铭去西北边关前,特地向嘉兴帝请旨,说此去西北恐引发战事,故要去太庙告祭。这奏章就是那天写的,向先帝请罪,也是辞别。 梁心铭在奏章中道: 她辜负了先帝临终嘱托,如今,她与新帝君臣之间嫌隙日深,已是行到山穷水尽处,却无法破开这局面。 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她感念先帝知遇之恩,虽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然反省一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家被抄家灭族。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思来想去,唯有以身报国。 所以,她要死在疆场上! 这是保全她和嘉兴帝君臣之间情分的唯一办法。若她夫妻的死能让皇上释去心结,并保全王家,也算是死得其所;她也算不辜负先帝临终嘱托,不负忠义。 至于她死后—— 人死如灯灭。 恕她无能为力了。 这里,她对先帝满怀歉意,表明她非不愿作为,而是不能为。——看来她已有预感,自己死后,朝堂未必会稳定,天下未必会太平,然她又不能不放手。 孩子长大,总要放手。 以后,就看天意了! …… 随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眼前移动,王壑感到一颗心沉入无边的深渊。他没有哭喊,没有哽咽,好像还在笑,但泪水却大颗大颗往下滚,掉在金砖地面上。 赵朝宗吓坏了,“哥?” 王壑不理他,等看完,猛转脸盯着嘉兴帝。 嘉兴帝毫不示弱地盯回去。 王壑突然把奏章塞给他,“昏君,你看仔细了!” 嘉兴帝手软,竟没接住。 奏章掉在地上。 赵朝宗拾起来放在他手上。 王壑抬头,脊背挺得笔直,盯着先帝的牌位,悲愤道:“你不欠他的,你欠我的!” “你不欠先帝,你欠我的!” “你不欠新帝,你欠我的!” “你不欠天下人,你欠我!” “你欠我一个母亲!” 这奏章,夺去他最后的希望。 嘉兴帝已经看完了,不敢信,不肯信,不愿信。他也如王壑一般激动道:“这是阴谋!是阴谋!” 怪不得香炉会倒。 这是梁心铭的阴谋! 王壑倏然回头,右手一把扣住他的脖颈,用力掐紧,咬牙道:“你说什么?昏君!” 嘉兴帝无力挣扎,以目质问:“你敢弑君?!” 眼看他两眼上翻,赵朝宗心慌起来,结巴道:“哥,你、你不说不杀他么?这、这地方……” 他心虚瞥了先帝牌位一眼。 他听父亲说过不少先帝的事,对先帝很敬重。撇开君臣纲常不提——这点被他无视了——单以父辈们的情义来说,当着人家老子的牌位杀儿子,似乎有些不厚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高喝:“太后驾到——” 陈太后是听见皇宫爆炸声,急令人查看究竟,得知乾元殿被轰,忙召集宫内龙禁卫赶来救驾。行至太极门,遇见败退的龙禁卫,见唐机被霹雳弹重创,昏迷不醒;而那会子叛军却未乘胜追击,太后警觉不对。等问明皇帝在太庙避难,心中不安,急忙整顿残余的龙禁卫,又会合了从西门赶来的尉迟琛的人马,急急赶往太庙救援。 途中,她又下了两道懿旨:一是持她手谕,往朱雀王府传旨救驾;一是持她凤令,出城往京郊西大营霍非处寻求援兵。她是无权调兵的,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等见了皇帝再请圣旨,持兵符调兵。 一到太庙,便看见两军对峙。 龙禁卫道,王壑挟持了皇上。 太后再也顾不得了,带着龙禁卫就要冲进寝殿。 胡齊亞端起水枪对准太后,杀气腾腾道:“站住!否则小爷手下不留情!再往前一步,杀了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