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地狱中的奥菲欧（37）
“不，不......我的宝贝，你怎么能把时光浪费在这比荒漠还要无聊的‘理想国’，看看你自己，你正是人生中最美，最有魅力的年纪，你的美好应该让全世界的人都有所感受，而不是将它锁在这华美的监狱。即便这监狱能虚假的永葆青春，那又怎么能抵得过人间几夕真实的风流？在一座空无一人的城堡戴上王冠，那只是可怜的自我安慰。你不该只拥有这点微不足道的虚荣，闪光灯才是你的钻石，万众仰视的目光才是你的红毯......” 老丈人的言语真是令人心醉的陈酒，就连偷听的成默都觉得德洛芙娜呆在“冬宫”实在是太委屈了。外面的广阔天地才是她真正的舞台。转念成默又想老丈人真是大大的狡猾，不仅利用德洛芙娜王后，还利用他。 难怪他在知道自己想要逃离“冬宫”之后，很有先见之明的送了自己那杆猎枪，这绝对就是希望自己能帮他创造更加优越的逃跑条件。 虽说成默自始至终都对老丈人的话半信半疑，可确实真的以为老丈人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不想要离开冬宫。 “是么......” 成默清楚德洛芙娜王后愿意跟着老丈人逃跑，就说明她潜意识里已经做了决定，此时老丈人的甜言蜜语只是加强她的决心而已。不过他忍不住怀疑，老丈人真的可靠吗？ “当然。更何况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回来不是吗？” “还能回来？哦，不，除非我快死了，要不然我绝不会回到这个破地方。” “也不一定非要等到死神眷顾我们的年岁，只要你觉得已经老了，厌倦了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不是吗？” “也是。” 德洛芙娜王后的语气雀跃，成默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跟老丈人一起逃离“冬宫”。 “那亲爱的，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应该如何离开了吗？” 老丈人声音温柔，如初夏的晚风。 “还得等等，送生活物资的潜艇要早上八点才会到。我们还需要等一个小时.....”德洛芙娜王后有些紧张的轻声回答道。 听到送生活物资还需要潜艇，成默心中一惊，靠海这并不出乎意料，可一个修建于几十年前的“冬宫”，竟然还有海下潜艇基地，这未免有点太科幻了。即使电影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基地，但现实中没有任何国家承认它的存在，就像苏维埃不承认它已经将有史以来最强悍的核武器“沙皇”列装了一样。 “只有一个小时了而已。我们在这里稍微等等就行。不过你确定安德烈·弗拉索夫不会出卖我们吗？” 老丈人用有些担心的语气问。 “安德烈可是我的父亲的学生。等下只要小心不被莱蒙托夫那头忠犬发现就行......” 德洛芙娜王后轻笑着说。 “那就好。” “出去以后，你可要为我举行最大的婚礼，你答应过我的。” “肯定啊！我的甜心，你知道的，我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我的心脏、我的眼睛、我的爱.....” 说着那边响起了亲吻的声音，那娇声的喘息就连颜亦童都听见了。成默心想着你要是有杆床的话，说不定老丈人都和德洛芙娜王后滚床单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意料，急促的喘息声中竟响起了一声闷哼。成默从口袋里掏出镜子，蹲了下来，将镜子稍稍挪出了民防门的横截面，就看到了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偌大的仓库，相比另一套圆柱建筑里的第五层，这个仓库实在是大的惊人。 里面堆满了各种装弹药的木质箱子，大大小心的管线、以及鱼雷、导弹头和硕大的潜艇部件，它们都已老旧废弃，但数量和气势依然惊人。 而老丈人正蹲在仓库进口处的衣柜前，有些衣柜门开着的，里面挂着橙色的深水潜水服。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德洛芙娜王后正背靠着衣柜瘫坐在地上，应该是失去了意识。 “哦！亲爱的，真抱歉，我不想这样，但我没有办法。”老丈人从德洛芙娜王后身上摸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张开盘卡片，他低头亲吻了她，自言自语的说，“请原谅我，我知道你会的......” 老丈人从衣柜里找出了一条皮带，将德洛芙娜的王后的手反绑了起来，接着又用一根绳子绕着德洛芙娜王后的嘴捆了好几圈，再卸下了一件潜水服的头盔，套在了德洛芙娜王后的脑袋上，才将她塞进了衣柜，并将门牢牢的锁紧。 成默赶紧把镜子收了回来，将颜亦童推向民防门与墙壁的夹缝中，自己站在前面，将颜亦童藏在他身后。这里并不适合躲藏，只要老丈人走出大门的范围，在甬道里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他们，可在甬道里除了这里他们无处可藏。 刚刚躲进门背后，老丈人急促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成默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屏住呼吸，扭头看着甬道。没几秒他就看到了老丈人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他暗中祈祷老丈人千万不要回头看，不幸的是老丈人走出门的范围，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向了门后。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寒冷幽闭的空间中相遇，有种不期而遇的邂逅感。 只不过这种邂逅相当的黑色幽默。 就像骗子刚出门就遇到了上当的受害者。 老丈人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个诡计败露的骗子，立刻就扬起笑脸跟成默挥手打了个招呼，“我还在想我该怎么找到你呢！就在这里遇到了你.....”他松了口气，摇着头感叹道，“真是太幸运了。” 成默实在不敢相信老丈人的嘴，但眼下老丈人这边确实是他们逃出去的希望。于是他拉着颜亦童走了出来，也装作兴奋的样子说道：“苏格拉底叔叔，真高兴遇见你，我还在想我要怎么才能逃走呢！没想到瞌睡来了，您就递过来枕头.....” “应该的，孩子。你可是我的女婿。”老丈人走到成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能找到这里来，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我也是运气。”成默耸了耸肩膀，“刚刚去过了顶楼，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就来五楼试了试，没想到刚好看到了您和德洛芙娜王后在这边......那个.......”他将“亲热”这个词含糊的混了过去，才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您和她要私奔呢！也就没好意思上前打扰.....” 老丈人表情严肃的摇头，无比认真的说道：“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和克洛伊一个人逃走呢？要走也是我们一家人一起走，必须得整整齐齐的！” 成默仿佛看到了赵本山在一本正经的“卖拐”，心中半分也不信老丈人的话，却也感激涕零的说道：“我就知道，您真是我的指路明灯......” 老丈人看了看成默身后的颜亦童笑着说道：“刚好你们也来了，那就帮我去找一下你岳母，她的本体在12层，具体是A还是B还得找一下。” 成默摇头说道：“八点潜艇就到的话，这样时间可能来不及，我得找我的同伴。找岳母的责任可能还是得您自己完成了。” 老丈人丝毫吗没有反对和不满，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欣赏你这样有责任感的男人，果然雅典娜没有看错人。” “那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得快点......” 成默拉着颜亦童走向了苏格拉底·奥纳西斯。 “对，得快点。”老丈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小步快跑了起来。 —————————————————————— 在进入甬道入口时，成默停下了脚步瞥了眼躺在门后的守卫尸体问道：“这两具尸体扔在那里没事？” “没关系，守卫六个小时才换班，要等到十二点。”老丈人回答。 “那没人巡逻的吗？” “巡逻是三个小时一次，也还有两个小时。”老丈人快步走到了大厅中央的电梯门口，“你们要去几楼？如果楼层不一样的话，就不要坐同一部电梯。” “我们要去下面。” “那行。”老丈人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插进电梯的按键处，拧了一下，再按下了上行键，才转头叮嘱成默说，“记住八点之前要赶回来，要不然我可没办法等你们.....” “我知道。”成默拉着颜亦童跑向了墙边的楼梯位置，开始用“七罪宗”切盖板门的锁扣。 “我们去哪里找我哥哥他们？”颜亦童站在成默身旁小声问。 “一、二、三层，反正‘冬宫’又不大，找起来应该很容易。”成默回答道。 “哦。”颜亦童说，“我们运气真好，没想到还碰到了你丈人佬。” “运气好吗？”成默细想了一下，“应该没什么运气成分。冬宫一共三十三层，首先排除掉作为休眠仓仓库的第二十到第十层，然后排除掉最上面三层和最下面三层，再排除掉宿舍五层，以及我们去过的二十九楼，那么还剩下的就只有十一层楼了，我开始乘坐电梯时有注意到，按键磨损程度最低的就是五楼，那么就说明五楼使用的是最少的，在这样一栋全封闭的大楼里，使用次数最少的，十有八九是通向外界的楼层。因此一开始我们找到五楼就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未必能碰到我老丈人。但其实碰到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毕竟他既然选择了利用我们打掩护，想要离开‘冬宫’大概率就只有这一条路，我肯定会在八点之前找到这里，看到那两个死去的守卫，不管他当时在不在五楼，我都会守株待兔......” “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为什么我就看不到那么多东西？”颜亦童有些沮丧的说。 成默收起了“七罪宗”，拉起了盖板门，“只要细心观察，找到一切能够利用的细节，就可以。” “搞不来，搞不来，”颜亦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就是个笨蛋.....” 成默笑了一下，随即趴在地板上探头朝四楼看，走廊的一侧全都是小门，看上去像是宿舍或者办公室。监听了十多秒，没有听到声音，他便对颜亦童说道，“你先下去，我关门。” 颜亦童点头，松开我在手中的枪，顺着楼梯爬了下去。 成默也跟着下了四楼，先是把四楼最靠近安全楼梯的房间门打开，朝里面看了一眼，是个比较豪华的单人间，心想：“果然四楼是比较核心的成员的住所.....” 叫颜亦童在房间里稍等，成默则把门虚掩着，依样画葫芦的把通向三楼的合金井盖门打开。在其间有脚步声响起时，成默就停止切割，躲进了房间内，幸运的是这间房的主人一直没有回来。 等把锁扣切开，成默探身朝下望去，这一层没有乱七八糟的管线，密密麻麻立着的全是发着幽幽蓝光的黑色柜子，那些柜子都是超级计算机。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冬宫的数据中心了。 成默招呼了颜亦童出来，将门拉好，便和颜亦童下到了三楼，进入了冬宫最“核心”的区域。 超算中心安静异常，也不知道是谁的爱好，在机房中播放着宗教音乐，网络传输的信号指示灯在唱诗班的背景音乐映衬下不倦的闪烁，有趣的是头顶的钢构件全都是肃穆庄严的苏维埃风格，音乐和这种有点赛博朋克的建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像是在提醒着人类，信仰和科学，并不是总是对立和冲突，而相容之美，更显珍贵。 成默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计算机列阵，扭头向着应该是出口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猛的停住了脚步，阻止颜亦童走出来的同时祭出了“七罪宗”。 和上面的楼层不一样，这一层现代感比较强，墙壁竟使用的不是合金，而是一整面本该透明的玻璃幕墙。 之所以说是“本该”，那是因为现在这面玻璃幕墙已经被猩红的鲜血染的模糊不清。溅射的血点，拉成长条的手掌印，还有成片的血花，如同一幅残酷的抽象画展现在了成默的面前。 他走到了玻璃幕墙边，将耳朵贴在上面倾听，除了音乐声，搜索不到任何声音。他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朝外望去，横着穿过电梯间的宽阔走廊里横七竖八的睡着十几具尸体。 全都是割喉。 那三个人的暴力程度有点超过他的想象，更叫他不解的是他们难道不害怕天选者？ 成默百思不得其解，滚动了一下喉头，走到了最前排的超级计算机后面，细声说道：“别害怕，别出声，跟着我走......” 颜亦童点头。 成默握住了颜亦童的手向外走去，在走出计算机列阵的瞬间，果然颜亦童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乖巧的跟着成默到了门口。 因为门被尸体卡住的原因，成默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门推开。他带着颜亦童在三楼转了一圈，除了一走廊的尸体，没有发现颜复宁、零号和阿米迪欧，只能回到了安放超级计算机的厂房。 切开了三楼的井盖门，成默小心翼翼的门拉了起来，还没有探头，他就看到了下方有个穿着克格勃工作服的男子睁着眼睛趴在桌子上，他面前的计算机还亮着，上面的画面是《侠盗猎车》的单机游戏。 他放弃了关井盖门的动作，对颜亦童做了下来的手势，率先爬了下去。转身成默就看见了对面墙壁是一整面液晶显示屏，大概有三十块，有些清晰度还行，有些比较模糊，有些干脆已经不亮了。 成默很快就在其中一个显示屏上看到了在三楼准备爬下来的颜亦童。他又搜寻了一遍没有看到一楼的画面，大概那些不亮的显示器可能就是监控的一楼。 也没有二楼的画面，二楼是安全中心。 二楼和三楼的数据中心格局一样，只有电梯间那里有两面不长的玻璃幕墙组成的走廊。不像上面的楼层都是“H”形的走廊，这里只有中间很宽的一横。 成默深吸了一口气，血腥味塞满了鼻腔，他向着四面望去，安全中心没几个人，已经全都成了尸体。他们死的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在全情投入的玩着电脑。 等颜亦童下来，成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二楼和一楼之间已经没有安全梯的井盖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