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是冤还是缘（一）
盛大的全省第十届运动会开幕了，新建的场馆所据说花了七八亿，相当于全地区半年的财政收入，而且是没有注水的财政收入。 然而，这场全省人民的盛会除了那十万盆怒放的鲜花把沿着火车站、行署大院、体育场馆……一线装扮得象个大花园外，其实跟陶昊他们没多大关系。 表演团体操的是师专、师范、卫校的漂亮姑娘和端正小伙，充当志愿者的是师专帅哥和艺校靓妹，三专里人数最少的农专，也就挑了几十个相貌端正点男生、女生凑个数。陶昊同学倒是眉清目秀兼人高马大，可惜几个月的太阳把他晒得乌七抹黑，根本入不了那些组委会干部的眼。 不过，半年种出十万盆鲜花，而且能把花期控制得还算精确，园艺系大三的那帮哥们倒得了个大彩头。 十万盆鲜花将省领导视线之内都变成了花园，龙颜大悦的省领导们夸奖了几句袁州的城市面貌大有改观，让脸上有了光的地委、行署领导们圣心大喜。 人才难得！要重视人才！ 两个班的六十七条光棍，被刚成立的地区园林局和袁州区园林所预订了二十三个，剩下的也全被各县区城建局、园林所包圆了，都逃脱去了当乡镇干部的恶运，算是大家没白辛苦一场。 虽说学农的不愁分配，但能不去当一年欠半年工资的乡镇干部，还能直接进城工作，不单是大三的学长们高兴，系里的老师们也高兴。 因此，因此，连毛都没捞到的九七园艺、园林两个班，还是没捞到一根毛。就连当了半年苦力的老丁，在竞争团总支书记的时候也败下阵来，被校长办的江毅，那位说话有点嗲的美女打字员胜之不武。 中专生能当大专生们的团总支书记，黑，真他妈的黑啊！ 不公啊，世道真他妈的不公啊！ 深夜，用塑料袋拎着两条烟的陶昊走进了孙国春的宿舍，欢送这位大科长明天赴任团地委的同时，也不停地给老丁喊冤，想让这彭书记的头号狗腿子帮帮忙，站稳了脚后把老丁弄过去。 副科级的科长调任副主任科员，保留了级别还转成了行政编、进了行政机关，如愿以偿的孙国春正高兴着，夸口道：“桃子，信哥的。只要有了位置，别说一个小丁，就是你小子，哥都想办法弄过去！” 听老丁那倒霉蛋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深以为然的陶昊也马屁如潮，全然忘了两人半年前还玩命地掐。 “春哥，这可是你说的啊，咱小陶就不用你管，我也不想当官，老丁的事你可得放心上。老丁太冤了，累得象条狗，还他妈的尽吃屎！” 这小子混是混了点，其实人还是不错的，讲义气得很。过年时收了陶昊一条红塔山的孙国春大笑，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彭书记是老领导，孙部长又跟我关系不错，你还怕小丁没机会？” 那就好，那就好，陶昊没口子地感谢，顺手把用报纸包着的两条红塔山，塞进了孙国春刚收拾好的旅行包里。 这小子真上道，孙国春立即佯装生气道：“桃子，你这是干嘛？” “春哥，去了那边不比在学校，什么事都要个体面。我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把我当老弟，我就把你当老哥，这点东西算个屁啊？” 这小子可真义气，为了老师的事能这样，还不让人家本人知道，暗赞的孙国春用力拍了下陶昊的肩膀，允诺道：“桃子，哥就不说什么了，以后有事尽管来找哥，听到没？” 这就是个王八蛋，但好歹也是收了礼就会办事的王八蛋，撸了李小波的职务还照样给个预备党员，陶昊连忙道：“你是我哥，我会跟你客气？” 这小子义气啊，真被感动了的孙国春犹豫了一下，从书桌上拿起伴随他多年的乌木笔筒连着几支毛笔塞到陶昊手里，沉声道：“桃子，这东西不值钱，就当是个念想吧”。 这玩意乌七抹黑的，还又破又旧，能值几个钱？ 准备告辞的陶昊见推不过，连忙感谢道：“谢了，那我明天就不过来了，一路顺风！” “明天还是过来吧，可能彭处会来接我”。 那就更不能过来了，陶昊连忙道：“别，我可不想被教育，就这样了，我先撤。” 想起彭处收拾这小子的手段，又听说这小子跟孙部长闹了一场，孙国春嘿嘿直乐道：“你呀，我送送你”。 “别，我可不想人家骂我马屁精”。 缘分呐，这才是不打不相识的好兄弟！ “你小子啊”，孙国春拍了拍比他高半头的陶昊的胸脯，笑骂道：“滚滚滚”。 “滚就滚”，办成了事的陶昊拿着那个旧乌木笔筒，转身就走。他是送礼老手，知道孙国春过去后肯定会是彭伟国的狗腿子，有狗腿子引荐，老丁的事就有机会喽。 老丁是个好人，没老师架子不说，还教自己做人。虽然他自己为人处世不怎么的，但讲的那些道理可真他妈的有理，比老陶同志懂得多的多咧。 不提陶昊，第二天一早，来接孙国春的不是彭书记，而是他的前上司张处长从校长那借了辆旧奥迪，带着游科长他们送他去团地委。 共事半年的老领导、老部下见面，大家坐在彭书记的办公室里相谈甚欢，半个月前跟曾冬青差点打起来的孙部长成了半个服务员，而且还不让很有眼色的孙国春帮忙。 “国春，礼不可废，没办完手续之前，你就是我们的客人。书记，我说的对吧？” 正散中华烟的彭书记大乐，打趣道：“对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春，你就好好享受一下你本家最后的礼遇，等你成了他的兵，你就知道悟空的厉害喽。” 孙国春见状，只好陪笑道：“孙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什么恭不恭？我们都是书记的兵！” “对对”。 一阵打趣、笑闹后，孙部长叫沏好了茶的办公室主任去安排中饭，夹着烟坐在旧沙发上的彭书记玩笑道：“老张，我把国春调过来，你没不高兴吧？” “书记，我不高兴又怎么办？您开了口，我哪敢拦着啊？” “哈哈哈，你老张永远这么谦逊，难怪方校长那么器重你”。 听出了话音的孙国春心里一咯噔，没听出话音的张处长连忙道：“都是领导抬爱，领导抬爱。” 好在彭书记也是点到为止，转而关心起团组织的工作。 “老张，这次十万盆花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小丁他们功不可没啊。哎，我上次听谁说来着，小丁被推荐当团总支书记了？” 这下让张处长为难了，丁永健和江毅之间的竞争他当然知道，他也觉得丁永健当团总支书记更为合适，但问题是他说了不算。 机会来了，离开了老单位就要把屁股坐在新单位这一边，陪坐在最末的孙国春顺着老领导的话音，佯装迟疑道：“书记，您不是听陶昊那小子胡说八道的吧？园艺系的团总支书记定了江毅，永健根本就没进入考察名单。” 陶昊？ 正掸烟灰的孙部长心里一惊，烟灰掸在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