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三天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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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端手中的枪仍死死顶着那人的胸口,目光却向下方的盆地看去。 号角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一眼望去,盆地内全是郁郁葱葱的树冠,可见下方植被非常茂密。 也因此,根本看不到其下有没有人。 下方的情况看不清,周围又太过开阔,吴端害怕被同样来看热闹的人发现,不敢在断崖边上多做逗留。 他一把拎起被制服的男人,重又猫进了树林。 “你说的净化,究竟是什么?”吴端问道。 “那是只有亚圣能做到的救赎!救赎我们这些浑浑噩噩的人,让我们神志清明……” 嘭—— 毫无预兆的,吴端的拳头便砸了出去,并没有砸在对方脸上,而是砸在了对方脸旁,震得几片枯叶弹跳了一下。 对方一下子愣住了。 “亚圣本事那么大,怎么没来救你?”吴端道:“我耐心真的很有限,直接说人话,明白?” 令吴端始料未及的是,对方并没有被自己吓住,反倒觉得耳旁擦过的那一拳很有趣。 这人一会儿看看吴端的脸,一会儿看看吴端撑在他耳边的拳头,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吴端在跟他玩什么游戏似的。 虽然吴端不喜欢这样的结论,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精神有问题。 疯子!又是疯子! 一个迷信亚圣,什么都不怕的疯子。 吴端怕跟这些人打交道,可他还是得设法与眼前的疯子交流,问清楚岛上的状况。尤其是问问闫思弦的状况。 于是吴端换了个说法,问道:“你想让我和你一样信仰亚圣?” 那人认真想了想,认真点头,认真道:“所有人都该信他的。” “好,我听你的。” “真的吗?” 那疯子立即露出了兴奋之色。 “真的,”吴端赶紧拿出诚恳的表情,又问道:“可还有一个和我一块上岛的人,他也想接受净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啊!我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吴端满心喜悦,管理着自己的表情,不要流露喜色,却又竖起耳朵,等待着下文。 “来了,就是我们的兄弟!你说的,一定是我们的兄弟吧!” 吴端强制自己忍住给这疯子一拳的冲动。 吴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我也会被净化吗?” “会的,只有彻底净化,才能留在岛上。” “要怎么净化呢?” “杀死害你的人,只有彻底报仇,才能把怨恨发泄出来,发泄了怨恨,你就会获得内心的平静。” “你是说……要杀人?” “对呀。”说这话时,疯子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难道不想杀死害你的人吗?” “可那是杀人啊。” “没有别人办法,只有杀死他们。”疯子道。 吴端隐约能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跟这疯子讲不清道理,第二,所谓净化仪式,就是一场杀戮。 可被杀死的会是谁呢? 吴端又问道:“你也杀过人?” “对!我亲手杀了那个坏人!他对我的折磨、欺负……只有他死了,我才能从怨恨和恐惧中走出来……一定要杀了他们,不然这片净土也要被他们占去,他们无论走到哪儿,只会带去贪婪,欺凌,伤害…… 你也该去试试的,只有杀死欺负你的人,才能忘却仇恨,才能重新找回良善…… 成为我们的兄弟吧,我们彼此信任,相互奉献,亚圣会为你的一生提供庇佑……” 对方的眼神清澈诚恳,像两湾泉水,吴端甚至有点不敢直视。 他稍稍别开目光,问道:“那你愿意带我找找我的同伴吗?我想和他一起信奉亚圣。” “我带你找怎么样?” 一个女声自吴端身后响起,同时,一把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吴先生,我们可没亏待过你,你不告而别,我很难做啊。” 吴端听过这个声音,上一次她在木屋里和闫思弦说着英文。 吴端刚有想要举枪反抗的念头,尚未付诸实践,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发出了逗弄小动物的声音。 “啧啧啧,你想试试我的刀够不够快?尽管来,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吴端没敢轻举妄动,因为那把刀就轻轻挨在他的脖子上,使得他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一把极锋利的刀,他感觉到。 据说这样的刀割进人的肉里,并不会觉得疼,反倒会觉得痒,就像有一根头发自被割开的地方抚过。 此刻,吴端就觉得脖子有点痒。 稍一犹豫,他做出了选择,他的手离开了冲锋枪。 吴端抬起双手,做投降状。 女人的刀仍抵在他的脖子上,刀锋一挑起,瞬间割断了吴端跨在脖子上的冲锋枪绑带。 不等两把枪落地,女人已飞起一脚将它们踢远了。 “你是找过来的,还是我倒霉,碰巧被你撞见?”吴端问道。 “你还没那么倒霉。”女人道。 “看来你很擅长丛林追踪,至少比那帮男人强得多。”吴端道,“我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你这样的能人。” “你这是在拍马屁?”女人问道。 “当然,”吴端道:“我的小命现在就捏在你手里,我当然希望给你留个好印象……呃……如果可以,咱们能不能揭过逃跑这一篇?” 女人凶狠道:“可你弄伤了我两个兄弟,我至少该打断你的腿来报复。” “别别别,太麻烦了,要是我的腿断了,你就得把我扛回木屋去,据我所知,这段路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 女人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 “你不怎么害怕,你好像确定我不会杀你。” 吴端道:“那你会杀我吗?” 女人叹了口气,“只要你别把我逼急了,暂时不会。” “那看来,我暂时不用害怕。”吴端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押回木屋再打断腿吗?” “你的话太多了。”女人道。 她摸出绳子来,扔给刚刚被吴端制服的疯子,并道:“你来,捆住他。” 疯子乐呵呵地捡起绳子,先是紧紧捆住了吴端的小腿,接着又去捆吴端的手。 吴端是极不情愿的,一旦被捆住手脚,能脱身的可能是性便大大降低。 可那把刀始终稳稳架在他的脖子上,不仅如此,但凡他稍一动,哪怕只是肌肉蓄势,刀刃便会警告一般在他脖子上轻扫一下,身后的女人也道:“我不杀你,前提是你别作死。” 吴端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寄望于与疯子并不擅长捆人,可偏偏那疯子似乎受过野外生存训练,捆得有模有样。 他先捆住了吴端的小腿,接着是手腕。 扎扎实实捆了三圈,最后竟打了一个复杂又专业的绳结。 吴端的心沉了下来。 疯子欣喜地道了一声“捆好了”,下一刻吴端就感觉背后一股极大的力量推了他一把。 他重心极其不稳,一下子滚倒在地,几乎摔了个狗啃泥。 这样还不够,女人又去扯他的衣服。 “握草!”吴端大惊,“你你你……干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闫思弦所描述的与这女人的英文对话。 难道是真的?她当时真跟闫思弦商量着某种不可描述的交易?现在主意又打到吴端身上了吗?那那那……闫思弦怎么样了? 这些想法不过刹那间,下一秒吴端又否定了这些荒唐的想法。 嘶啦—— 吴端用以御寒的薄夹克,前襟被割下来一大块布料,女人将那布料团了团,就要往吴端嘴里塞。 “等等!等等!就一句话!”吴端奋力歪过头,大声道:“跟我一起来的人,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不过,他能不能继续好下去,还要看造化。” “你什么意思?他在哪儿?你们究竟要干嘛?——” 女人皱眉摇了一下头,似乎是嫌吴端的话太多,她终于将那块衣襟塞进了吴端口中。 女人起身,捡起地上的两把冲锋枪,问那疯子道:“你能看住他吧?” 疯子连连点头,还拍了一下胸脯,“没问题!交给我吧。” 女人点了下头,从腰间摸出一只对讲机,用雇佣兵门所说的语言说了几句什么,很快便得到了答复,且答复的声音异常兴奋。 看来是在通报吴端被抓住了的消息。 跟对讲机那边说完话,女人又对疯子道:“那就交给你了,就一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把他接走。” 女人转身就要走,吴端什么也顾不上了,呜呜地冲她发出急促的声音。 女人又停下脚步,用略带嘲讽的目光看着吴端。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把你交给一个疯子,你要吓尿了吧?哈哈哈……” 这的确是吴端的害怕之处,谁知道一个疯子能干出什么来。 除此意外,他还担心那些来接他的雇佣兵。 毕竟,吴端开枪弄伤了两个人,谁知道其余的雇佣兵会不会报复他? 这女人在雇佣兵之中显然颇有威信,而且她没有伤害自己,眼下无论是巴结讨好,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获得这女人的庇护,吴端不介意放下脸面来。 谁知女人只道了一句:“你太不了解这里了。” 在离开前,她又是一笑,像是要故意气吴端似的,女人又道:“谁让你仗着有枪就欺负疯子,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好好祈祷吧,但愿这疯子有个好脾气,大人不记小人过。 对了,在这儿祈祷亚圣保佑比较靠谱哦,至少这疯子的疯病就是亚圣治好的。” 女人迈着轻巧的步伐离开了,至少在吴端看来,那是一种报复式的轻巧姿态。 吴端看向疯子,疯子也看着他,饶有兴致。 “嗯嗯……” 吴端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哼哼声和眼神表明自己求和的态度。 疯子在他身边蹲下,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东西。 突然,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手指慢慢接近吴端的脸,确切来说,是直指吴端的眼睛。 吴端只能尽量往后仰着头。 嘭—— 枪响声传来。 吴端和疯子一同看向枪响的方向,那根几乎已经贴上吴端眼睛的手指也缩了回去。 疯子突然转身跑向断崖边缘,只朝那盆地里看了一眼,便突然兴奋地又叫又跳。 吴端目瞪口呆,只觉得一切都不按常理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头痛不已。 太不是时候了,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发疯? 可是很快吴端便知道了,这并不是发疯,这似乎……是某种疯狂的仪式。 因为整个岛上都开始发出声音。 人的吼叫声,像眼前的疯子所发出的这样的吼叫声。 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岛上所有人都在拼命发声,还有号角声,甚至某种像战鼓一样的声音也远远地传来。 整座岛像是一只随时可能觉醒的怪兽。 树上的鸟受到惊吓,成片成片地起飞,飞去海面躲避这令空气震颤的声波。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吴端左挪挪,右挪挪,努力向着枪响的方向张望,想看看那盆地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 闫思弦也听到了枪响,他在努力张望,可是和吴端一样,他也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此刻他就身在盆地之中。 如果说盆地之外的植被有着典型的温带气候特点,那么盆地之内简直就是热带雨林。 树木太过茂密,遮天蔽日,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弱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射下来,能见度极低。空气十分潮湿,能想象到,在雨水充沛的季节,岛上大部分雨水都会汇聚在此。 每次走几步,就会踩到一处水坑。 闫思弦心中有无数问题,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求证的时候。 此刻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在这场杀戮中活下去。 这是一场不需要缘由的杀戮。 猎物疯狂,猎人更疯狂。 不幸的是,闫思弦此刻正扮演着猎物。 几分钟前,一个人突然袭击了他。 没有任何征兆,就是突然从某棵树上挑下来,直扑闫思弦头顶。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这人手里还有一把刀。 刀子不算上乘,但也足以致命。 好在闫思弦搏斗经验丰富,第一时间便捏住了对方持刀的腕子,一个过肩摔,将那人狠狠拍在了地上。 那人被这一拍,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扭动,像条虫子。 闫思弦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便问道:“你为什么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