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王生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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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黄梨花双手捧着、看着那张老旧到有些发黄的照片,眼神十分复杂。 其实她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同一个男人,同样的年纪、同样阳光干净的笑容,只不过还多了一个自己。 那大概,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了,虽然现在已经被自己丢在了不知道哪个几年不见得会去翻一次的柜子里。 “妈,酱油好像没有了,我去买酱油了,锅里你看着一下吧?” “啊?”黄梨花慌张的收起照片,看着突然从厨房里跑出来的儿子,故作从容道:“知道了,天色晚了,快去快回。”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有点不对劲?”黄灿奇怪的看了一眼母亲,母子相依为命十几年,正如母亲了解他一样,他也对母亲知道甚多,对于她的一些习惯的神情和动作更是了如指掌。 黄梨花此时正面对着他,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这可不像是她平常的习惯,因为一般她说话的时候都是手头上有事,这养成了习惯,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眼神常常是游离而偏斜地,而此时却反倒像是要隐瞒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心虚,只能刻意盯着自己,看自己的反应。 黄梨花也知道可能瞒不过儿子,甚至她知道这照片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个人之前来过了。 对于这件事情就算是黄灿也模糊的知道一点儿他们的默契,三人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在里面,谁都不愿意轻易打破,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所以在黄梨花很明显地敷衍着摇头,说道:“没什么,突然有点困了而已,但是我还要等你的晚饭啊……” 之后,黄灿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母亲,就没有再追问了。 “好啦!我已经放小火了,你稍微注意到一下就行了,我先去买瓶酱油回来——很快的!” 黄梨花点点头,看着儿子转身匆匆离开,才幽幽叹了口气。 儿子这样平常都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大概只有这一年多的时间了,后面他要去上大学,之后要找工作,还要组建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距离,大概也会越来越远吧? 黄梨花倒也不是多愁善感,她想的其实是很现实的东西,没有父母能够陪着自己孩子一辈子,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开始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呢? 此时刚出门的黄灿可没想那么多,对现在的他而言,大学都感觉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很多学生真正到高考前、那个“100天”或者是“80天”的倒计时出现,才会真正产生一种莫名的紧迫感,黄灿当然不至于那样,但他现在才高二上学期,才刚刚开始分班阶段没多久呢——理所当然他选的是理科。 而此时他想的最多的,当然是买一瓶酱油这当前之事。 他走出院子拉开大门之后,就决定干脆到另外一边的小超市去买,不然的话上次在那个小卖部里买到的很像是假货,凑合着吃完,他吸取经验可再也不想去上当了。 从家里走出来这一条路,再过来还有一个很狭窄的小巷,这一段刚好没有灯光,很暗,如果不是黄灿打小从这过路面都很熟,以及这段路程比较短,他肯定会放慢速度小心翼翼走过去,或者干脆不走这里。 以正常速度穿过小巷之后,黄灿终于走上了大路,往左转再走大概两三百米就能到了,他想着干脆跑着去节省时间,绕过巷口的那辆车,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倒不是他对这车有什么觊觎,就他的家庭情况,对车这些东西从来不去在意,只是看着这车型,总莫名觉得熟悉,为此他特意跑去看了一下牌照,如果说外形相似的车有很多,那这时候车牌就是辨别车辆的最佳手段了。 “还真是……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么?”黄灿心里嘀咕着,越是确认心里反而越发疑惑,因为这据他所知正是那王生的车——哪怕是到现在,哪怕是在心里,他对于王生,也始终叫不出口那两个字,短短两个字对别人或许很平常,但对他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他甚至宁愿在这样叫母亲,只要能够让她多高兴些。 王生虽然是个明星,私底下似乎还有一些投资,钱肯定少不了的,但他平常就比较低调,也不讲究豪车什么的,而来这里找他们更是隐秘之事,所以开的也不是平常用的车,而且更得要低调,所以这几乎可以说是“专车”了。 黄灿一时都忘了买酱油的事情,开始好奇地四处看着,或许对方只是在哪里逗留了一下,还是说……在少年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会怀着一些“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之类的剧情,哪怕从母亲的态度里知道这很不现实,所以他不由得想到,会不会那家伙暗中正偷偷在观察着母亲,所以才会留下来,而现在说不定藏在什么地方呢? 虽然这大路上一路都有路灯,但有的年久失修坏了,大部分也只是透着昏黄的光线,很难将周围都照得清楚。 黄灿来回看了几遍,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右侧一盏已经灭了的路灯旁,似乎有一道凸起的影子,像是有一个人正趴在那里。 他又是疑惑又是好奇的走过去,也是出来的匆忙忘了带手机,不然他早就直接打电话了。 越是走近,他越是确定这的确像是一个趴伏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肯定也不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黄灿这时候还没有想太多,甚至还没有将这个身影与王生联系起来,毕竟平常的王生看着很高大,而这趴着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蜷缩着的缘故,看上去可小多了。 不过就算这一片刚好没有路灯亮着,但这个晚上毕竟也不是很黑的夜晚,还是有星光照耀的,黄灿的视力也一直保持得很好,所以在接近的过程中,就很快就发现这人身上的衣物也有些眼熟,于是他很快就变走为跑,等到了那人身旁就努力将他身体翻过来,精神便是一震。 “王……你怎么了?”黄灿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王生,尤其是方才将他翻身的时候,可是费了好一番劲,因为太沉了。 此时满腹疑惑都只能暂时放在一边,拍打了一下对方毫无反应,但却让他觉得,这身体……好凉啊。 另一只抵在王生背上的手这时候也有湿润粘稠的触感,他顿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将这只手伸出食指慢慢地探到了王生的鼻翼。 死了? 死了! 怎么会死了? 黄灿感觉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莫说王生与他之间的复杂关系。 他把另一只手也缩了回来,王生的身体滑落在地也没注意到,看着手上那有些深色的部分,他咽了口唾沫,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水。 “来人,快来人啊!”就这样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黄灿才像是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一边开始着急忙慌的大喊大叫起来,一边站起来拖动着王生的身体,想把他拉回车里,但王生人高马大,而他相比之下瘦弱许多,力量也差得多了,再加上现在心烦意乱,更加使不上力的感觉,最后只能放弃。 也不知道今晚的村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静谧,这样一具尸体趴在这里老半天没人发现不说,现在黄灿叫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喂,喂,你醒醒啊,你开玩笑的吧,你别这样啊……”黄灿使劲摇着王生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你肯定是想要看我哭吧,我哭了,我已经哭了,你醒过来啊,快叫我混账啊,你这个老混球!” 可是他得不到回应,再也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 王生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再动,他的身体更是在慢慢变得冰凉,背上、地上的血迹甚至都在逐渐干涸。 “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刻,黄灿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王生悠悠醒转过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醒来之后只感觉头昏脑胀,身体好像也不属于自己了。 他的意识清醒的很快,但是努力了很久,脑神经才算是与肉身取得了联系一样,能够稍微操控一点儿,他首先做的便是睁开眼睛,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惊慌的面孔——哦不对,不能说从未见过,至少曾经看到过一次,那一次是那只黄狗作死差点被淹死的时候,少年在河边惊慌失措的呼救,也是那一次救狗,让他们的关系有了一点点的进展,让他对自己的态度稍微消融。 但这一次显然不是因为狗,看起来倒好像是因为自己? 王生脑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就被自己掐断了——怎么可能? 可是随即却发现,没什么不可能,因为他正在拍自己的脸,可随即又感到疑惑,咦,为什么他拍我的脸我却没感觉? 他渐渐开始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有哪里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反正这一次清醒就很莫名其妙。 “快醒过来啊,醒过来……” 我不是已经醒了么? “你这个老混球,老坏蛋,你回答我一声啊!” “啊……”回答了一声,不过好像没听到? 还有,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故意逗自己玩?不太像啊,王生想着,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帮少年抹泪。 心里的触动其实远比身体上更多,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个样子,哪怕是那次救狗的时候都没有,只是急,却没有哭,而他给自己的一贯印象,也是那么的淡漠、平静,好像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以让他为之动容,至少自己不行。 可现在是怎……么了? “咦?”王生将手来来回回的在少年脑袋的地方掏来掏去,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好玩,可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之前被忘记、或者说被忽略的记忆片段,重新开始侵占他的脑海,让他脑袋一阵剧痛。 双手抱头蜷缩了好一阵,这阵痛才缓过去,他已经坐了起来,再回头看着黄灿,再看着黄灿怀里的“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惊讶了。 他死了…… “我死了……”他呢喃了几遍,好像在告诉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可他的神情却是犹疑而痛苦。 “黄灿、黄灿……”想要去触摸儿子,即便是生前,他也没有抱过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现在他敢了,却已经不能了。 “诶,怎么回事儿啊?”这时候,终于有第一个路人经过,并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因为认出黄灿的缘故,还快步跑了过来。 而这个大婶就像是一个标志,其后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圈,在他们的招呼下,也很快叫来了警察,至于救护车——已经确认死亡,没有必要了。 王生就站在人群中,但他此刻就是个局外人——不,局外鬼,他看着那些警察在询问、记录,看着法医收拾自己的尸体,看着儿子黄灿失了魂儿一样,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当然也看见了她。 说起来,这么些年他还真没有再见过她,两个人都瑾守着那份彼此都能够接受的默契,这一次重逢却让王生感觉分外奇妙。 她正抱着儿子,安抚着他,面无表情,至少他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情绪、什么态度,或许有些唏嘘,但那也更像是对一个生命流逝的惋惜吧? 人,身死而道消,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身份自然也没什么隐秘了,周围的人有人认出来了,便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传遍了,于是她和儿子的组合,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个异类。 八卦是人都会有的心理,而当前这种情况,但凡有点儿想象力的人,都不免想得到某个方向去,这也不期然正中事实。 王生木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眼前的世间百态,好像死的不是自己,他们议论的也都是别人一样。 不觉地,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位师兄教给自己的歪理:“人做了坏事啊,不一定会害怕,但要是做了坏事让别人知道了,他就一定会怕……” 那么自己,该怕,还是不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