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妖之天（5）
在这个世界之外，存在着名为“洞天”的别的世界。 这些洞天和这个世界的交接点，就是“门”。称之为“门”，是因为它们的形状和现实中的门差不多。当然更确切地说，门的定义也相同。 不过和一般的门不同，连通两个世界的“门”是双面的，两边的世界都各自存在着“锁”。只有两边的“锁”同时打开，“门”才能正常使用。 而彩儿这次召唤的“门”，连通的彼岸就是妖怪世界。 当然，没有钥匙的她召唤的只是虚影。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虚幻而不真实。但是，作为遣返雪妖的媒介，这种程度就已经足够了。 “人类的术式，真是了不起。”来自妖怪世界的苏星雪感慨道。妖怪有各种各样的类型，能力自然也多种多样。即便是相同的类型，生来的天赋有时也会天差地别。 从这个角度上说，妖怪们的可能性是无限的。 但这一点，人类也一样。妖怪没办法像人类这样使用术式。它们没办法像人类这般，将经验代代传承和积累。和生来的天赋不同，经过无数代人精心雕琢的术式，总是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 就算是像苏星雪这种大妖怪，也时常感叹人类的术式之美。 “不过，术式的收拢还不够完美，灵气溢出太多了。”不过，墨藏书本人却对此抱有微词。在他看来，彩儿的术式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她还需要多多练习才行。 “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术式勉勉强强过关吧，不过这之后就会有些辛苦。” 墨藏书说的话，彩儿立刻就证实了。 她双手撑在祭坛的石桌上，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明明是如此寒冷的气候，汗水却一滴滴顺着脸颊流下。并不是因为术式的反噬还是出现别的意外状况，她的问题是更加基础的——灵气不够用。 这会，彩儿多多少少感受到了墨藏书的辛苦。 ——好在，她早就考虑到这个状况的可能性。 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这是墨藏书的东西，之前搜身时彩儿顺便就拿走了。一方面是想减慢墨藏书的回复速度，另一方面则是处于应急的心理。 这会正好能用得上。她琢磨了下，抽出五根塞进自己的嘴巴。 “没关系吗？”漂浮着的雪妖落了下来，站在祭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彩儿。 “我已经拿回了不少力量，那边的仪式虽然已经开始，但一时半会我都能撑得住。” “请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雪妖每说一句话，周围的温度就会下降几分。目光恍惚看不清焦距，语气也说不上多么温柔。但彩儿知道，正是这个妖怪一直守护着君陌，那个孩子才能存活到今天。 然而自己，却打算夺走它的生命。 彩儿低下头，不敢看雪妖的面孔。即便那是弟弟的面孔——不，或许正因为是弟弟的面孔，所以彩儿才更加痛苦。 自己这种人，比任何妖怪都要可怕。 “我……没事的。请、请不用操心。” 听到彩儿这么说，雪妖就没有多说什么。她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仿佛在感受着这个世界，又仿佛在祈祷着什么。只是，那种圣洁感是如此强烈，就连远处的墨藏书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纯粹的妖怪。” “是的。”苏星雪似乎也很认同。 “不愧是掌控冰雪的天。” 如同寒冰一般，坚固而通透。既能化为雨露滋润大地，又能成为看清自己的镜子。 但雪妖越是美好，彩儿就越感到痛苦。在灵气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她便抬起头。 “可以了。” 雪妖睁开眼，“请继续吧。”说完，就再度漂浮到空中。 彩儿于是开始第二段祷文的诵念。伴随着彩儿的诵念，祭坛一带的灵气也开始发生变化。天空中的“门”开始摇摇晃晃，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拉扯它。 “遭了！那个笨蛋！果然被骗了吗？” 墨藏书看到这一幕，立刻瞪大了眼前。 ——只可惜，这个时候彩儿对此毫不知情。 一边感悟着天空中“门”的气息，彩儿调整着自己灵气的状态。在找到相应的切合点时，她猛地一合掌：“分魂！” 彩儿猛地将自身的灵气引燃，化为蒸腾向上的热气。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门的那边降临到祭坛之上。彩儿仅仅是感受着，就觉得浑身一震。那是和雪妖气息相同的，超乎人类想象的冰之气。 热气和冷气冲撞着，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其交接点，就是漂浮的雪妖和君陌。 “就是现在！”彩儿迅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手臂上刻画出一个复杂的咒文。她向着天空中的弟弟伸出手，用力的一拉。 “登！”能够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弟弟君陌的身体就从天空掉落下来。 ——成功了？ 一瞬间，彩儿露出狂喜的表情。她接住掉落下来的君陌，将其揽入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落泪，这是高兴和悲伤混杂的泪水。这一刻彩儿很清楚，自己拯救了弟弟的同时，也堕入了魔道。 “不……” 从今往后，自己毕竟背负着这份罪孽。没可能得到救赎的，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对……” 只是—— “这样就好了。只要君陌能活下来，这样就可以了。” “为什么……” 看着恢复了原来相貌的弟弟，感受着弟弟冰凉的体温，彩儿再次将他……不对！ 为什么弟弟没有醒来？而且……为什么自己……感应不到生者的气息？ “为什么……会……难道……”天空中，雪妖仿佛在低语着什么。但彩儿这个时候完全没有精力去理会。 她颤抖地握住了弟弟的手。 没有脉搏！ “不，不对的！” 将仅剩的所有灵气汇聚在耳朵，强化五感的听觉。然后，将头贴在弟弟胸口的位置。 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也就是说弟弟、君陌他—— “怎么会……” 死了？ 为什么？ 术式明明很完美，不，就算不是那么完美，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失误才对！ 那么，弟弟为什么会没有心跳？ 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对，肯定是幻觉！没错，肯定是院长设立在这里的幻觉！那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一定是、一定是感应到这边的变化，所以、所以才…… 彩儿拼命说服着自己，但却无法否认某个猜想。 那个娃娃脸男本来就不可信，至今为止他说的话基本都是谎言。而自己……自己却完全相信了对方的话，相信对方能拯救弟弟君陌的话。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明明本来就有被欺骗的觉悟，明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只是棋子，但真正发生时，却无法遏制住自己的恐惧和绝望。 一瞬间，彩儿仿佛堕入深渊。名为绝望的情感，从未如此强烈过。 然而—— 某个人却向她伸出手。那是冰冷的、如同白雪一般的手掌。 彩儿抬起头，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完完整整的雪妖，正站在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