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书（1）
看着“越过线”的若愚，墨林惊讶得瞪大了眼。 “你你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笨蛋！” 一向冷漠的她罕见的露出如此气急败坏的一面，说实话真的很新鲜。和平时那副冷漠、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同，这个时候的墨林就如同随处可见的漂亮女孩一般，娇柔、美丽。 “进了来就没法出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若愚面前的人，不是什么墨家代理族长、不是什么墨藏书的克隆人，她不过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姐姐罢了。 “非常抱歉，墨林姐姐。” 若愚低下头。至今为止缺失的记忆，她已经回想起不少。这五年来、偶尔回到本家之时那种缺失感和失落感，若愚多少也意识到了。 过去的墨若愚、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对自己的长兄、对墨林、到底抱有了怎样感情。 全都回忆起来了。 “我喜欢墨林姐姐。” ——并不是家人那种喜欢。 “若愚……” “若愚喜欢墨林姐姐，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正因为很喜欢、明明一直都在看着，但墨林姐姐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这点……若愚完全没有考虑过。” 这些年来，墨林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继墨藏书之后墨家的绝世天才，作为族长代理备受爱戴？ 作为墨藏书的克隆人，从小就被当做他的备份被养育着。被当做禁忌的存在，一直在墨藏书的阴影下活着。 被莫名其妙地期待着，也被莫名其妙的忌惮着。 ——可这些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墨林自己决定的。 至今为止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这个家，若愚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 不、正因为被所有人宠爱着，若愚才没能早点意识到这件事。 “墨林姐姐你不是墨罂奶奶的女儿，也不是哥哥的克隆人，墨林姐姐你就是墨林姐姐。” 和他们两个都没关系，墨林就只是墨林而已。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白痴若愚，有什么问题等出来后再说啊！” 在炼妖炉外，两位好友焦急地催促着。阵法内的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墨林和中心那处光点越来越亮。再怎么乐观也没法认为现在是谈心的时候，就连正在救治门人的墨璎珞，也忍不住投来担忧的目光。 ——明明是这么危及的时候，明明自己的某些部分在流逝，若愚却还是直直地看向墨林。 “抱歉，彩儿此方。”若愚缓缓地开口：“若愚并不知道怎么停止这个，这世间除了哥哥外就只有墨林姐姐能做到吧。” 若愚是抱着会和墨林一起死掉的觉悟，才会待在这里面。 “可是——”彩儿看着面如死灰的墨林，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一心求死。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实在太不靠谱了。 “不是的。”忽然间，墨林低下了头。 “作为兄长的替身、作为那个人的女儿，那些……全都是我。是我，墨林。我并不想否认，也不想拒绝，因为那都是我的一部分。因此，我并不打算怪罪兄长，也不想逃避墨家。一旦从这里逃走，我就会否认自己、否认自己存在的意义。” “或许……”墨林自嘲地苦笑着：“我根本就没有自我的存在。一直以来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只是兄长的替身、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没有自己的愿望、也没有自己的意愿，如人偶一般，不过是“活着”。 “墨林族长？”彩儿皱着眉头，她觉得墨林这样形容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想、又这么消极呢？彩儿完全不明白。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会狠狠地批评那些人，然后或是继续呆在这个家、或是就此离开，总之……彩儿会将自己贯彻到最后、不留遗憾。 至于若愚，她看着墨林这个样子，一下子愣住了。 此时墨林空洞的双眼，与她平时平淡冷漠的样子完全不同。精致协调的五官，看起来就像一个呆滞的布偶娃娃一样、缺乏生机。 这个样子，就好像数年前刚病好的自己一样。 一瞬间，若愚脑海里浮现了哥哥的身影。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会变法子让那样的自己笑起来。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会切身告诉自己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快乐的事。 可是……哥哥墨藏书并不在这里。 （所以要放弃吗？） ——罕见地，若愚体内的狐妖忽然开口。 怎么可能放弃。 若愚如是道。 但要怎么做？若愚思索着，却找不到答案。对本身就对“活着”没有眷恋的墨林而言，能像这样死去、能报答墨藏书就是最后的—— 对！若愚两眼一亮。 是哥哥！ 要说这世上有谁的话墨林一定会听，那就只有自己哥哥墨藏书了。 （他虽然不在，但残留的东西却还能发挥作用。你那个时候看到了吧？） （你……一直都知道的吗？） 若愚问着，狐妖却不在说话。它分明是如此清醒和拥有智慧，可一直以来为什么表现得那般癫狂？ 不过，现在可不是纠结于这点的时候。 “墨林姐姐。”若愚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是哥哥不让你死，你还会死吗？” 听到这话，墨林痛苦的捂着头。 “已经足够了。足够了……若愚。兄长他一直都很讨厌我、我是知道的、我是明白的。所以……没必要撒这种谎。” “才没有撒谎。” 是真的。 但是，不管若愚怎么说，墨林也不会相信的。这全都是因为墨藏书至今为止疏远墨林的做法导致的，所以也怪不了别人。 只要是哥哥的话，哪怕是随口一说的胡话，这个人也一定会记住一辈子吧。说墨藏书能轻易左右墨林的人生，这一点都不夸张。 也正因为如此——若愚这才理解到，哥哥为什么一直会不愿意与墨林交流。 所以。 若愚轻轻坐在墨林的身旁。 “墨林姐姐，你知道吗？” 若愚轻轻开口。 “所谓的‘天书’，便是从心所愿。” 心有所愿，“天书”便会回应期待。 所以回去吧，把一切都倒流回去。倒流到那天、那个清晨——自己，墨若愚所看到的那一幕。 ———————————— 墨林姐姐好奇怪。 雪后。 洗刷完的若愚正打算去找墨林玩的时候，发现她正急急忙忙地往山下走。 “墨林姐姐！” 这么叫喊着，墨林却完全没有回应。 好奇怪喔。 若愚左想右想，最后决定跟上去。但墨林跑得很快，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一直朝着深山的某处跑。 若愚很辛苦的、最后总算是追上了。 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她看到的就只有被黑雾笼罩的哥哥墨藏书，和倒在他怀里的墨林。 “求求你……求求你……只有这个人，求求你！”那个不可一世的哥哥，此生第一次、也是仅此一次地对那道光哀求着。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舍弃……” “——让她活下来！” 墨藏书传达了自己的心愿，然后“天书”、准确来说是天书的一页，给予回应。 ——这是，在墨林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这是，墨藏书绝不会告诉墨林的事情。 ——这是哪怕自己会失去一切，都想让她活下去的事情。 —————————— ——一切都停住了。 就在若愚整个人就快被光吞噬、彩儿和此方准备突进来的时候，墨林出手了。 她支撑着站不稳的若愚，长长的呼了口气。 不仅是她们，阵法内厮杀的妖怪们，墨林自己身上和半空那处闪烁的亮光，全都被墨林制止了。 她那想要活下去的念想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天书都无法维持炼妖炉的运转。 但阵法停下的同时，也意味着花妖被解放了。 “汝等！” 大霸王花·饕餮愤怒地叫喊着。 “汝等竟然如此戏弄吾！” 死里逃生的它、意识到自己一直被除灵师算计的它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在吸收了不少妖怪后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那高昂而热烈的妖气膨胀着。灵脉回应了它的渴求，以更加夸张的姿态宣泄着妖气。 “全都给吾，去死！” 花妖咆哮着扑向阵法中的两人。 “糟了。”墨林勉强着想站起来，若愚则是用油纸伞支撑着想挡在墨林面前。 “若愚！”阵法外的彩儿咬了咬牙，她将五鬼收回准备闯入炼妖炉。就连此方都一脸凛然，这个时候可管不了这么多。 可就在这时，忽然下起雪来。 “雪？” 这可是盛夏的八月，怎么会忽然下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