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七九 大同主义与文明冲突，海灵的动荡
“观察者”小型科考潜艇，尺寸跟安康鱼运输机差不多，是“狂猎一号”的前身。因为设计潜深是无极限，主要靠防护结界来抵抗水压，速度和安全冗余度等方面不如狂猎一号。 即便如此，近百节的速度还是让人鱼和纳迦完全不适应，这三只海洋生灵可耻的晕了船。 阿丽尔晕得最严重，加速的时候她正好在进行定位感应。 人鱼之所以能成为海灵的统治阶级，除了会心灵类法术可以驾驭强大海兽外，那种只要置身海洋就能确定方位的神秘能力也是关键原因。 正因为对位置感应太灵敏，潜艇飙起车来，人鱼就难以适应。就像在喷气机上装汽车导航仪一样，导航仪里的小姐姐必然会变成结巴最后说起胡话。 等阿丽尔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另外的舱室，泡在水缸里。两个纳迦卫士长守在舱门，蔫哒哒的没一点精神。 水缸前的空气里投下卡苏斯的头像，关心的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丽尔吓了一跳，以为卡苏斯是什么飞头怪。仔细看看，再用手指戳戳，才确认那只是个投影。 海谷里有些经常跑去近海玩的姐妹曾经说过，这几年人类世界的变化很快，他们弄出了叫“幻景”的什么东西，可以把书里的事情变成栩栩如生的影像。 卡苏斯弄的这手，应该就是那样的东西吧。 阿丽尔努力表现得不是那么没见识，回应道：“还好，我没事了，就是这个水缸……” 卡苏斯似乎没听到后半截，打断她说：“抱歉，以为你急着回去，我们就加快了速度，没想到你还不适应。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们就把速度降下来。” “不不……” 阿丽尔赶紧辩解：“只是刚才那一下，现在好多了，不过这样子我就没办法精确测量方位了。” 卡苏斯笑了笑说：“这没什么，你半个小时测一次，告诉我们该朝哪个方位前进就行了。以我们的速度，应该用不了一天就能到你们山顿海谷的大漩涡。” 阿丽尔再被吓了一跳：“一天！？之前你不是说十天都有问题吗？” 卡苏斯不好意思的挠头：“那会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十天肯定有问题啊，太慢的话我会憋出病来的。” 阿丽尔想朝卡苏斯滋水，可那只是个虚影，而水缸里又是淡水滋起来不够劲。 她压住怒气叹道：“所以还有那个夏安，你们都是在逗我玩对吗？” 卡苏斯真诚的道歉：“这个……还希望殿下您能原谅，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开始就让您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会吓着您。” 阿丽尔低下头，揪着海藻般的绿发嘀咕：“的确会被吓着，不过跟胆小鬼比起来，自大狂更丢脸啊。” 再聊了几句，阿丽尔小心翼翼的做了次瞬间定位而不是持续定位，确定了现有位置和大漩涡位置，卡苏斯的头像消失了。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 阿丽尔尾巴拍着水缸，想要高喊，她现在还是泡在淡水里！ 最终她还是没喊出口，她已经明白了，这是故意的。 海灵的超凡力量大多来自水元素之力，海水是最称手的，换成淡水就要弱很多了。 这是在防备她，最初在岸上把她关在淡水缸里，也是这个目的。 躺回水缸里，阿丽尔思忖了好一会，越发忧急。 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如一串水泡，从心底深处浮起。 人类发明的魔偶，居然能在水里跑得这么快，他们还有什么本事？ 那个撞碎自己贝舟的神秘存在，甚至那股杀掉了利维伊特的神秘力量，会不会跟人类有关？ 现在卡苏斯和夏安带着自己回山顿海谷，到底存着什么用心？ 这些疑问都没有答案，但阿丽尔现在已经能确认两件……不，三件事。 一是那些人类跟她最初沟通的时候，说的什么恰好路过才把她救了起来，这话必然有问题。 二是这些自称来自赤联的人，跟风暴洋海灵的陆地盟友曙光帝国似乎有过节，最初是把她当作囚犯对待的。 三是现在的确正在向山顿海谷前进，按照现在的速度，用不了一天就能到达。 虽然有太多疑问，但阿丽尔努力让自己显得很镇定，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很容易的就能做到。只要回到了海谷，见到了父亲，所有疑问和疑问附带的压力，父亲都会接过去。 驾驶舱里，卡苏斯跟夏安通过随身助手默默的聊着。 夏安说：“很聪明很镇定的姑娘，我都有些喜欢她了。” 卡苏斯叹气：“是啊，她应该明白我们是把她当囚犯对待了，但还努力装出蒙在鼓里的样子。” 不让人鱼泡海水是最起码的防范措施，虽然有夏安在，可毕竟是在潜艇内部，弄坏了什么夏安可解决不了。 至于忽然加速弄晕了阿丽尔，也是夏安故意。 丹尼尔率领的支援队伍就在后面的狂猎一号上，观察者不能完全照着阿丽尔的指引前进，得走狂猎一号也能走的海路，自然不能让阿丽尔随时测量。 夏安呵呵笑道：“终究还是小姑娘，觉得只要到了海谷，不管我们有什么用心，都翻不起什么风浪，她对自己的族人或者长辈很有信心啊。” 卡苏斯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以为利维伊特完蛋了，她这种的……圣女，就算不自杀也会哭天喊地，信仰崩溃。可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只关心海灵族群的稳定。” 夏安说：“所以啊，很多事情得亲眼观察，亲身体会。之前我也跟你一样，以为海灵都把利维伊特当作神祇膜拜，神祇死了，他们的信仰就崩溃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俘虏里那些低等海灵，比如鱼人和一些普通纳迦，倒是嚷嚷着末日到了，有些崩溃的样子。人鱼和高阶纳迦却没多大反应，就跟你说的一样，只关心他们的统治能不能稳定。” “仔细想想这很合理，人鱼是统治阶级，海兽之王是他们维持统治的工具而已。阿丽尔这样的人鱼祭司就是驾驭利维伊特的，她们怎么可能信仰完全遵从自己的利维伊特呢？” 卡苏斯有些苦恼：“海灵的信仰是有些复杂啊……” 黑暗时代之后，费恩世界主位面的海灵就没有所谓的海神了。要么是各个种族信自己的血脉神祇，要么把海兽当作神祇膜拜。 据说秩序女神有重造海神的想法，但必须先得修补好天堂山，祂才有足够的位格和权威。而基本盘在北方冰原的风暴之神夺得了冰海之主的神职，有揽下其他三个大洋，融合为海神的想法。风暴之神向秩序女神低头，双方必然有了某种交易。 夏安揉着并没有胡子的下巴说：“任由海灵发展下去的话，不是秩序女神扶持风暴之神上位，就是他们自己凝结出一个神职，让谁上位。不管是哪个，这样的海神都必将是秩序女神打造的永恒秩序的一部分。” 卡苏斯肃然点头：“这样的海洋，也必然是又一个压榨劳动人民的囚场。” 他还另有话说：“不过还有个问题，海洋跟陆地是不一样的啊，海洋的劳动人民，跟陆地的劳动人民之间也有冲突吧。不能简单的认为大同主义就可以解决这样的冲突，这属于……属于……唔，老师在课堂上讲过我有些忘了。” 夏安这时候倒真像上课的老师了：“属于文明冲突，忽略文明冲突的大同主义是幼稚病。只讲文明冲突，不讲文明融合的大同主义，本质又是种族主义。” “所以我才要来啊，我们先看，不要在心里塞太多成见和定论。” “观察者”在海中拉出一道破碎暗潮，朝着海底急速潜行，有如一头怪异海兽，惊得海鱼和各类海洋生灵不迭躲避。在这头钢铁海兽后方，又有一头更大的海兽，以同样速度跟随着，激起了更大的恐慌。 不过更加恐怖的消息正在整个风暴洋传递，这点异像并没引起海灵们的关注，他们在深海的监视体系已经乱成一锅粥。 “狂猎一号”的舱室里，丹尼尔正在跟两只鱼人进行艰苦卓绝的沟通。 “人类，吃鱼，敌人！” “人类，占海滩，敌人！” 对海洋鱼人来说，人类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除了在吃鱼以及把属于他们的海滩开发成港口码头这些事情上有矛盾外，其实没什么根本性的冲突。 就连吃鱼也说不上是不可化解的仇怨，鱼人也同样吃鱼，他们甚至还吃自己。把死后的同类吃掉，骨头丢到海底坟场是他们的葬礼传统。 相比之下，另一些冲突不仅跟利益无关，还完全找不到化解的方法。 “人类，穿衣服！” “人类，母的，小的，肉好吃！” 就算有翻译器，跟鱼人的沟通也很费劲。好在丹尼尔的艾丽语、凯瑟琳语和蕾娅语都有六级水准，连蒙带猜的还算顺畅。 聊过一阵子后，丹尼尔确认“人类与鱼人是否能和谐共处”，或者“费恩的大同主义事业是否能吸收鱼人”这样的研究课题，找江河沼泽的鱼人，比找海洋鱼人更有价值。 至少在江河沼泽里，鱼人跟人类的冲突更加剧烈。二者都视对方为侵占领地的死敌，同时也都在对方的食谱上，当然人类对鱼人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资源开发，类似鱼人眼球、鱼人背鳍之类的零件能卖点银艾尔，用灵魂核晶吸收的鱼人魂晶也是魔法材料。 被丹尼尔命名的“奔波”和“波奔”，之所以愿意跟他沟通，不过是因为他会说鱼人语，在两只鱼人看来，是另一种鱼人而已。 丹尼尔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方向，但这个方向的本质又是欺骗，让他又很矛盾。 “外谷，强大！” “战士，十个一百！” 丹尼尔跟两只鱼人聊到了他们的家乡，也就是山顿海谷的外谷，那是靠近山顿大漩涡附近的一片海域，包括了若干座小岛。 鱼人说起家乡很自豪，至于那个“十个一百”，是因为他们只能数到一百，一百以上再用一百来计数。但超过两层的计量单位叠加，他们就无能为力，只能用“数不清”来表达。 算起来有上千战士吗，的确是个不小的部族。 根据奔波和波奔的说法，外谷鱼人是山顿海谷最强大的鱼人部落，他们两个是部落里最强大的战士，被选为护卫阿丽尔公主的近卫，跟着她一起为海兽之王利维伊特服务。 说到利维伊特，两只鱼人的情绪变得异常沮丧。 “海神，死了，我们，完了！” “我们，献祭，应该的！” 他们认为之前阿丽尔公主要杀他们没有错，海神死了，得需要祭品平息海洋的愤怒。 不过还能活着更好，或许有更好的祭品呢。 这让丹尼尔很感慨，真是矛盾的天性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十八个小时后，一大一小两艘潜艇到达了海底大概一万三四千米深度，这并不是风暴洋的极限深度，但差不多已经到狂猎者一号的潜深极限了。 夏安跟卡苏斯去山顿海谷考察高阶海灵社会，丹尼尔去鱼人部落考察低阶海灵社会，顺带为前者当后援。 裹住“观察者”的防护结界扭曲变动，伸展为一个圆球，顶着巨大水压，由海流牵引，渐渐没入到更深处的漩涡中。 在剧烈的旋转中穿透一层屏障，世界变得明亮了许多，海流异常缓和，仪器报告外面的海水温度要暖不少。 “哇噢……” 透过舱壁看到如童话世界的景象，卡苏斯不由自主发出赞叹。 夏安却很失望：“跟想象的差不多，真是套路的设计啊。” “哇——！” 卡苏斯的赞叹变作惊呼，五彩斑斓的珊瑚群里忽然升起一只几乎跟观察者差不多大的海龟，朝着潜艇咆哮，振荡出肉眼清晰可见的涟漪。 他下意识的接入武器系统，要把这只海龟打成筛子，被夏安拦住了。 “这不是海兽，是个海灵。” 夏安的神祇之能感应得很清楚：“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公主殿下的熟人。” 这时候阿丽尔已经出了潜艇，带着纳迦卫士朝海龟游去。 “巨石爷爷！” 阿丽尔非常高兴，这只老海龟是山顿海谷的守门人，守卫海谷外门已经上千年了，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 “阿丽尔殿下，您还活着！太好了！” 老海龟非常惊喜，通过心灵感应向阿丽尔发送意念：“您快去见陛下吧！他受了重伤，您的兄弟姐妹正围着他争权夺利，山顿海谷就快分崩离析了！” 阿丽尔震惊不已：“利维伊特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吗？我就知道会乱起来，可父亲为什么会受伤！？” 老海龟深深叹息：“莫蒙海谷的军团才撤走不久，他们想吞并我们。” 阿丽尔心中纷乱如麻：“巨石爷爷，快开门吧。” 老海龟发出呜嗯的鸣叫声，游到旁边的山壁上，身体嵌进怪异的石巢中。海水绕着身躯剧烈翻滚，点缀着无数海草的龟壳顶起什么装置，让山壁缓缓开启了一道小门。 阿丽尔正要进去，又停了下去，回头朝那艘灰黑金属造物招手。 老海龟问：“殿下，那是谁？” 阿丽尔皱着眉头说：“是人类。” 老海龟抽气，拉出一股水流：“让人类进我们的宫殿？这……可以吗？” 阿丽尔无奈的道：“他们肯定有不好的意图，到现在我需要他们的帮助。” 驾驶舱里，看着阿丽尔招手，卡苏斯问：“要去吗？” 夏安摊手：“不然呢？” 感觉到卡苏斯的忐忑，夏安说：“放心，现在公主殿下还得仰仗我们，我感应到了无数生灵陨落的气息，几个小时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卡苏斯有些内疚的道：“肯定是我们杀了利维伊特后造成的变化，风暴洋海灵开始内乱了。” 夏安呵呵笑道：“你这么说，小红和李奇就该先自杀谢罪啊，因为他们的到来，费恩世界死了多少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整备舱，套上由魔导武装改装的海洋武装，再穿透舱门类似薄膜的结界，朝阿丽尔游去。 “阿丽尔，看来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卡苏斯递给阿丽尔一个通话器，对她说：“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珊瑚间，彩光中，阿丽尔就像水族馆的一道亮丽风景。 她犹豫着问：“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不要当我是无知少女，我知道你们人类的本性，绝不会干没有利益的事情。” 卡苏斯严肃的说：“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为了风暴洋海灵的自由和幸福而来的。” 不等阿丽尔笑出声，夏安在一边说：“好吧咱们打开天窗……哦，这里没天窗，就打开面罩说亮话吧。代价就是您啊，公主殿下。能娶到您这么美丽的公主殿下，简直就是凡人的福气。” 阿丽尔瞬间做出选择，沉沉的说：“好！如果需要你们帮忙，而且你们也真的帮上了忙，我就……” 她看向卡苏斯：“我就嫁给卡苏斯！” 卡苏斯惊叫：“喂喂！剧本不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