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辨真假
却说那两个猴子,出离了普陀山,二人扯扯拉拉,口里不住的嚷斗,径至南天门外,那广目天王帅马赵温关四大天将,及把门大小众神远远的看见来了两个猴子,打打闹闹,哪里敢把他们放进南天门,各使兵器挡住道:“那里走!此间哪里是争斗之处?”其中一个大圣道:“我因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在路上打杀贼徒,那唐僧赶我回去,我径到普陀崖见观音菩萨诉苦,不想这妖精,几时就变作我的模样,打倒唐僧,抢去包袱。有沙僧至花果山寻讨,只见这妖精占了我的巢穴,后到普陀崖告请菩萨,又见我侍立台下,沙僧诳说是我驾筋斗云,又先在菩萨处遮饰。菩萨却是个正明,不听沙僧之言,命我同他到花果山看验。原来这妖精果象老孙模样,才自水帘洞打到普陀山见菩萨,菩萨也难识认,故打至此间,烦诸天眼力,与我认个真假。”这一个说罢,那另一个悟空也似这般这般说了一遍。众天神听得傻了,急忙认真分辨,可是这些小神法力低微,哪怕与悟空相熟,可看彀多时,也不能辨。 他两个悟空看见,吆喝道:“你们既不能认,让开路,等我们去见玉帝!”众神信心不让,可是一个悟空都抵挡不住,何况如今来了两个,广目天王上前道:“大圣,非是小神不让,可是你二人有一个是真大圣,另一人便是妖精,若是进了南天门,恐为不妙,惹起祸端。”悟空叫道:“我进了南天门,不打闹就是了。”另一个也说:“进去只要分一个真假,不打闹其他,可是你再阻拦与我,我便砸了这南天门。” 广目天王听了,别无他法,放开天门,叫这两个悟空直至灵霄宝殿,马元帅同张葛许邱四天师殿前看见,慌忙进殿奏道:“下界有一般两个孙悟空,打进天门,口称见王。”说不了,两个悟空直嚷将进来,唬得那玉帝即降立宝殿,问曰:“你两个因甚事擅闹天宫,嚷至朕前寻死!”大圣口称:“万岁!万岁!臣今皈命,秉教沙门,再不敢欺心诳上,只因这个妖精变作臣的模样。”如此如彼,把前情备陈了一遍,“指望与臣辨个真假!”那悟空也如此陈了一遍,要玉帝分辨。 真假孙悟空这一难,乃是只有如来与观音知道的后招,却是之前没有和天庭说过,玉帝思前想后,不知道观音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两个悟空既然是一真一假,自己便给他分辨,于是即传旨宣托塔李天王,教:“把照妖镜来照这厮谁真谁假,教他假灭真存。”天王即取镜照住,请玉帝同众神观看,可镜中所显仍乃是两个孙悟空的影子,金箍衣服,毫发不差。玉帝亦辨不出,玉帝心想,这样正好,我虽然还有宝贝能够使用,可既然观音未曾教我如何,我便也装作不知,省的招惹是非,于是召集众神把这两个猴子赶出殿外。 这大圣呵呵冷笑,那行者也哈哈欢喜,揪头抹颈,复打出天门,坠落西方路上道:“既然天庭辨认你不得,我便拿你去阴间去!”另一个也道:“去阴间,去阴间。” 那两个悟空也不客气,从天庭又打嚷到阴山背后,唬得那满山鬼战战兢兢,藏藏躲躲。有先跑的,撞入阴司门里,报上森罗宝殿道:“大王,背阴山上,有两个齐天大圣打得来也!”慌得那第一殿秦广王传报与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卞城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平等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忤官王、十殿转轮王。一殿转一殿,霎时间,十王会齐,又着人飞报与地藏王。尽在森罗殿上,点聚阴兵,等擒真假。只听得那强风滚滚,惨雾漫漫,二行者一翻一滚的,打至森罗殿下。 阴君近前挡住道:“大圣有何事,闹我幽冥?”这大圣道:“我因保唐僧西天取经,路过西梁国,至一山,有强贼截劫我师,是老孙打死几个,师父怪我,把我逐回。我随到南海菩萨处诉告,不知那妖精怎么就绰着口气,假变作我的模样,在半路上打倒师父,抢夺了行李。师弟沙僧,向我本山取讨包袱,这妖假立师名,要往西天取经。沙僧逃遁至南海见菩萨,我正在侧。他备说原因,菩萨又命我同他至花果山观看,果被这厮占了我巢穴。我与他争辨到菩萨处,其实相貌、言语等俱一般,菩萨也难辨真假。又与这厮打上天堂,众神亦果难辨。故此闹至幽冥,望阴君与我查看生死簿,看假悟空是何出身,快早追他魂魄,免教二心沌乱。” 那另一个亦如此说一遍。阴君闻言,即唤管簿判官一一从头查勘,可是从头看到尾,更无个假行者之名,再看毛虫文簿,那猴子一百三十条已是孙大圣幼年得道之时,大闹阴司,消死名一笔勾之,自后来凡是猴属,尽无名号。查勘毕,当殿回报。阴君闻言,心想那天庭玉帝都没有办法,自己又有何能,就算是废了力气能够查出来,岂不是又显得玉帝无能,对自己没有好处,于是各执笏,对两个悟空道:“大圣,幽冥处既无名号可查,你还到阳间去折辨。” 正说处,只听得地藏王菩萨道:“且住,且住!等我着谛听与你听个真假。”原来那谛听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的一个兽名。他若伏在地下,一霎时,将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麟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可以照鉴善恶,察听贤愚。 那兽奉地藏钧旨,就于森罗庭院之中,俯伏在地。须臾,抬起头来,悄然对地藏道:“我已知之,可是怪名虽有,但不可当面说破,又不能助力擒他。”地藏问道:“当面说出便怎么?”谛听道:“当面说出,恐妖精恶发,搔扰宝殿,致令阴府不安。”地藏菩萨又问:“我等何为不能助力擒拿?”谛听道:“那妖精神通,与孙大圣无二。幽冥之神,能有多少法力,故此不能擒拿。”地藏道:“似这般怎生祛除?”谛听言:“你想那天庭多少神明,多少法宝,我都能够知晓那怪名号,天庭岂能不知,他们知道却不说,当然是不想惹得那怪,想这乃是观音给唐僧设下的一难,以那观音精明,怎么能把这功德交由别人,她不说破,想必这一场是要交到雷音寺如来那里了,菩萨不要坏了他们的好事。” 地藏听了早已省悟,虽即对悟空道:“你两个形容如一,神通无二,若要辨明,我等也不甚知之,你师傅与你日夜相处,你看能不能识得,若是再不识得,恐怕便只有我佛如来能够识得了。”两个一齐嚷道:“说的是,说的是!我和你先找师父,再找西天佛祖之前折辨去!”另一个悟空也叫道:“我真的还未曾说话,你这个假的还敢叫嚷,快走快走。”那十殿阴君急忙把两大圣送出,谢了地藏,回上翠云宫,着鬼使闭了幽冥关隘不题。 却说那沙僧自花果山见两个悟空打斗,转眼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去哪里追赶,于是又行了三昼夜,回至本庄,把前事对唐僧说了一遍。唐僧心道,自己之前还犹豫要选哪一个悟空,可是看那六耳猕猴丝毫不讲道理,随手便打自己,哪里还能留他,自己定然要想个办法住那真悟空把他除去。沙僧又告道:“这妖又假变一个长老,一匹白马,又有一个八戒挑着我们包袱,又有一个变作是我。我忍不住恼怒,一杖打死,原是一个猴精。因此惊散,又到菩萨处诉苦。菩萨着我与师兄又同去识认,那妖果与师兄一般模样。我难助力,故先来回复师父。”三藏闻言,大惊失色。八戒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应了这施主家婆婆之言了!他说有几起取经的,这却不又是一起?”那家子老老小小的,都来问沙僧:“你这几日往何处讨盘缠去的?”沙僧笑道:“我往东胜神洲花果山寻大师兄取讨行李,又到南海普陀山拜见观音菩萨,却又到花果山,方才转回至此。”那老者又问:“往返有多少路程?”沙僧道:“约有二十余万里。”老者道:“爷爷呀,似这几日,就走了这许多路,只除是驾云,方能够得到!”八戒道:“不是驾云,如何过海?”沙僧道:“我们那算得走路,若是我大师兄,只消一二日,可往回也。”那家子听言,都说是神仙,八戒道:“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们的晚辈哩!” 正说间,只听半空中喧哗人嚷,慌得都出来看,原来是两个悟空从地府出来,打过来了,八戒见了,忍不住手痒道:“等我去认认看。”好呆子,急纵身跳起,望空高叫道:“师兄莫嚷,我老猪来也!”那两个一齐应道:“兄弟,来打妖精,来打妖精!”那家子看见又惊又喜道:“原来真是几位腾云驾雾的罗汉歇在我家!就是发愿斋僧的,也斋不着这等好人!”更不计较茶饭,愈加供养,又有人说:“这两个神仙只怕斗出不好来,地覆天翻,祸及这里!”唐僧见那老者当面是喜,背后是忧,即开言道:“老施主放心,莫生忧叹。贫僧收伏了徒弟,去恶归善,自然谢你。”那老者满口回答道:“不敢,不敢!”沙僧道:“施主休讲,师父可坐在这里,等我和二哥去,一人扯一个来到你面前,你就念念那咒语,便可知真假。”唐僧道:“言之极当,你二人去吧,把那两个悟空交到我的面前。” 沙僧果起在半空道:“二位住了手,你们与我到师父面前辨个真假去。”这大圣放了手,那行者也放了手。沙僧搀住一个,叫道:“二哥,你也搀住一个。”八戒闻言,果然也搀住一个,四人落下云头,径至草舍门外。唐僧看看那左右两个孙悟空,果然是一般的模样,一般的神色一般的动作,就连那毫毛的多少,指甲的长短也都一样,想那观音既然敢给自己设下这一难,就有信心难叫外人把这两个悟空分出真假,满天的神仙尚且为难,更不用说自己尚且只是凡人之身,尚且:不能元神入微,哪里能够看出真假。 想到此处,唐僧也不用念那禁箍咒,知道肯定没有作用,便叫八戒与沙僧放了手,先自出去,只剩下了两个悟空,其中一个说道:“师父小心,恐怕这妖怪趁机伤你。”另一个也道:“他在花果山已经变出来一个假的唐僧来,师父小心。”两人说着,又推搡了起来,劲道大了,把这屋子折腾的东倒西歪,唐僧急忙叫二人住手,想了想,说到:“你二人也不用动手,我倒是想出来了一个办法,立刻就知道你二人的真假。”两个悟空一齐问道:“什么办法。”唐僧笑道:“这个却是简单,我想那真的悟空戴上了禁箍……”唐僧尚未说完,一个悟空抢着说道:“师父,这个却是没用,菩萨已然试过,菩萨念起禁箍咒,这妖怪一样会被禁住,不行不行。”另一个悟空也道:“不行,不行,师父再想一个别的办法。” 唐僧笑道:“你们莫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悟空道:“师父快说,快说。”唐僧道:“我想那真的悟空已经戴上了禁箍,可是那妖怪虽然也能够学的悟空一样被禁,可是毕竟未曾真的被束缚,想当初观音一下子给了我两个箍,一个禁箍给悟空带了,还有一个紧箍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如今我若是突然找到了紧箍,放在这里,叫你二人去戴,那真悟空既然早已经戴了禁箍,自然不在乎多戴一个,可是那假的妖怪却没有戴过,怕是不敢戴上,故此,不敢戴的那一个,便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