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流毒诚无所穷极（求推荐）

    杨之易描述当年魏忠贤遣刺客来杀父亲时的情景，杨涟之忠良让刺客都下不了手：“荷蒙皇上特鉴臣父忠贞，特矜臣父冤惨，虑谕优恤，起既死于九渊，隆馀生于再造，是知臣父之苦者，惟我皇上。而臣父之沉冤积苦，敢不一言，为我皇上告乎。自二十四罪疏首破奸谋，魏忠贤一党，胆惧心惊，日夜合算，思死臣父，臣父亦日日拼死。未行剥夺，先谋刺杀。有持刃者，越墙入室，臣父呼之曰：‘尔奉委而来，止杀我，勿伤老母。’其人徘徊，不忍而去。身坐漏舟，举家汤火不虞，仅以剥夺尝也。策蹇冲寒，狼狈归里，又欲谋杀于途，赖侍郎张凤翔差兵护送得免，而贼党之怒不休也。”

    杨之易述说杨涟忠君、许显纯行刑之酷：“未几，复借疆域题目而逮系之。旨下矣，时值酷暑，钮锁锒铛，惨如炮烙。郧城士民数万，拥道攀号，哄然激变，争欲碟官斾而夺臣父。臣父四向叩头，告以君臣大义，始得解散。入别孀母，出就槛车，明知必死，与榇偕行。虽沿途村店城市，焚香建醮，祈佑生还。而匹夫匹妇之心，安能回在廷在旁之计乎？

    及至都城，竟下镇抚，白日黑天，拷掠鍜炼，肉绽骨裂。悬坐赃银二万两，不时严比，髓血飞溅，死而复苏......至于移宫始末，旧宫嫔自宜避新天子。初一至初五，原不为促，曲突徙薪，十庙神灵，鉴臣热血。昧心杀人，天下后世，汝肉不足食。许显纯大怒，竟将头面乱打，齿颊尽脱，钢针作刷，遍体扫烂如丝。臣父骂不绝口，复以铜锤击胸，肋骨寸断。仍加钢钉贯脑，立刻致死。”

    杨之易述说当年杨涟不仅死无全尸，死后更要追脏二万两白银：“是夕，白虹亘天，许显纯惊遑无措。挨延七日，始得领埋之旨，随行畀榇田尔耕。复又使人劫去，赤炎蒸暴，蛆蝇填集，止存血衣数片，残骨几根。伤心天乎！臣父止为社稷锄奸，何辜遭此极惨痛哉？死矣，足快贼心矣。奈何杀人之胆既滑，破卵之计转工，游魂孤子，奄奄旅舍，而抚按追赃之旨又下。

    臣父家世清贫，平日尚多称贷，二万控赃，粉骨难完。罄卖田房人口及敝衣细物，丝粟不留。并将臣伯父杨清所有尽没入官，不足千金。祖母漂寄城楼，父尸暴露荒野，骨敲髓尽，母子兄弟，计惟并死狱底而已。知府李行志，不避侦逻，亲书募文。知县夏之彦，四门设柜，捐俸首倡。士民好义者，倾家乐助。更属僧道，遍化吴、楚、申、浙诸省。攒穷砌义，完及一万馀两，后欠之数，周应秋巧。逢珰恶勒限四月，催檄如火，罗织无休。老仆伏明比死，三岁幼弟惊死，亲戚朋友，填满囹圄，家资产业，席卷扫卖。完赃急欲污名，合郡惨过抄没。”

    杨之易陈述当年被牵连的诸臣都交完所谓的脏款：“皇上试思，追赃诸臣，何以尚有未完未解者？俱叨皇恩蠲豁。而臣赤贫之家，何以报解不宽时刻？止缘臣父触凶最早，诸奸恨之入骨髓，故危疑愁惨，株连百倍，诸臣自难逃于睿鉴矣。尤有不忍见闻者，爰书之。媚疏一出，赤族之凶传风起，侦逻四布，人避如瘟。岂止臣家鬼哭神号，凡属姻亲，妻窜子离。以致臣伯杨清，数月府佐，有何过，犯何足，碍眼潘汝祯媚祠迎合，借计典并填罢黜忠义之报。固如是乎又赖知府胡继先，目击颠连，救焚振溺，孤危馀孽，偷延视息。“

    杨之易更垦请崇祯皇帝为他申冤：”种种积苦，当年不敢言，即圣明御宇之初，倡言之臣迫言之，而臣终不敢匍匐叩阍者。彼时，护珰馀党，布列在位，臣等惊魂未定，谈虎色变，至今始行服阙谢恩。臣罪殊深，臣苦更难言矣。冤长幅短，容臣另疏披陈，臣无任感激哀号之至。”

    崇祯帝阅后，诏曰：”朕阅往牒，我朝阉宦之祸酷矣，然非诸党人附丽之，羽翼之，张其势而助之攻，虐焰不若是其烈也。中叶以前，士大夫知重名节，虽以王振、汪直之横，党与未盛。至刘瑾窃权，焦芳以阁臣首与之比，于是列卿争先献媚，而司礼之权居内阁上。迨神宗末年，讹言朋兴，群相敌仇，门户之争固结而不可解。凶竖乘其沸溃，盗弄太阿，黠桀渠憸，窜身妇寺。淫刑痡毒，快其恶正丑直之私。衣冠填于狴犴，善类殒于刀锯。迄乎恶贯满盈，亟伸宪典，刑书所丽，迹秽简编。痛乎哉，患得患失之鄙夫，其流毒诚无所穷极也！

    杨涟有精忠亮节，浩气刚风，苟利社稷，不惜一死者，辄欷歔凭吊，尚嘉壮之。惟尔贞诚，自矢孤介性成。皇考违和，以笃祜切经心之痛；熹皇御极，以沉忧奠磐石之安，一议而正名定分攸关。再疏而保身保家莫顾，群凶构陷，锻炼骈多，而尔肉绽而忠弥完，身忘而志如在，能承顾命，不能殄愠于宵人，能矢艰贞，不能谢诬于讐吻，能使故乡老幼号泣遮留，不能使侦逻朋谋少宽箠楚，能使封仗弹文，嵚崎历落，不能使横张珰焰，共见丹忱。尔不云乎：‘三朝豢养，一念独盟。’二祖十宗，实鉴此心，天下后世，共见此血。庶几其无愧欤。“予以赠荫、祭葬，特赐杨涟谥忠烈，追录死阉忠臣，以杨涟为首。

    崇祯帝召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问及阉党罪案，乔允升等复以数十人呈进。崇祯帝怒斥阁臣们交上来的这个对果不称旨，谕命将阉党的罪行分为三等，曰称颂、曰赞导、曰速化。且曰：'忠贤一人在内，自非外廷逢迎，何遽至此？其内臣同恶者亦当入之。”

    崇祯帝又问：“张瑞图、来宗道何以不在逆案？”乔允升对云：“二臣事逆无实。”崇祯帝曰：“瑞图善书，为珰所爱，宗道祭崔呈秀毋，称“在天之灵”，其罪著矣。”崇祯帝问：“贾继春何以不治？”乔允升言：“继春欲善待选侍，不失厚道。后虽反复，其持论亦多可取。”崇祯帝曰：“惟其反复，故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