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我不是贼配军
陈洛原先在禁军中厮混,算是极为出色的一个。 人一出色就会自傲。 他看不惯军中的那些蝇营狗苟,更看不惯那些上官把麾下视为奴隶的言行,所以桀骜不驯。 大宋军中行的是阶级之法,一级压一级,等级森严到后人无法想象。 比如说你发现上官贪腐,但你不能上告,否则不管是谁有理,都会先收拾了你,哪怕是宰辅都会先收拾你。 为何? 难道发现贪腐不该上告,而是纵容无视吗? 对! 你就该无视! 后人会觉得奇葩,甚至觉得是假的。 竟然有这等事?你怕不是在吹嘘吧? 可在大宋就有这等事,而且有案例。 大宋从立国开始,为了保证军队不造反,人人老实,就定下了这个阶级之法。 一级压一级,我们不管什么贪腐,只要军中不乱,什么贪腐都没事。 他们要的是军中不乱,其它的只是小事罢了。 所以你一上告成功,就会让军中的将领们心慌。 马丹,老子贪腐不少啊!要是被人举报了咋办? 如此将领就会心虚,对麾下自然不敢严苛。 将领不敢对麾下严苛,那些军士会不会失去控制? 所以贪腐不重要,重要的是稳定。 所以你若是敢告上官,上官多半没事,你却要倒大霉了。 陈洛碰到了上官贪腐,他没上告,可平时的言语间难免透露些不满来,于是被责罚。 被责罚的陈洛爆发了,一人打翻了三个来抓自己的军士,然后就闹腾了起来。 当时他一手持长刀,一手拿着火把,身边是被浇了火油的房子。 一旦起火,此事就会被闹大。 所以上官低头了,放弃了弄死他的打算,只是把他赶了出去。 陈洛当时并未有什么死里逃生的庆幸,而是茫然。 他记得出营地时,上官用那种轻蔑而不屑的姿态说道:“贼配军!” 哪怕上官也是武人,可他依旧用这句话来羞辱陈洛。 某不是贼配军! 陈洛的木刀劈下,被种谔轻松格挡。 他刚落地,种谔的长刀就连续劈斩而来。 陈洛举刀格挡,身体不断后退。 高台上,刘展说道:“这种谔悍勇无匹,果真是名将啊!” 众人都纷纷点头,觉得种谔确实是当得起这个称呼。 “看!” 有人指着那边喊了起来。 种谔连续几刀都被陈洛挡住了,他飞起一脚,就在陈洛避开时,木刀却放弃了劈砍,而是捅刺。 长刀捅刺有些不务正业,可在这个时候却是出敌不意。 只要陈洛躲闪,种谔下一脚就能踹翻他。 可陈洛没躲! 他就这么站着,任由木刀从肩头捅了进去。 许多人都认为木刀没有杀伤力,可当木刀刺进来时,才会知道这一切并不比钢刀造成的伤害差。 陈洛没有躲避,剧痛袭来,他双目圆瞪,挥拳。 呯! 种谔觉得陈洛该是浑身无力的呆立着,和他以前杀的那些西夏人一样。 所以当他被这一拳打的脑袋偏过去后,他知道危机来临。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被击倒。 他奋力一脚踢开了韩勇,然后拔出长刀。 鲜血从陈洛的肩头飙射出来,他的双目赤红,再次出拳。 种谔冷笑着闪避。 这种程度的进攻对他来说只是个笑话而已,所以他在躲避的同时已经准备好了反击。 但他的躲避却被人扼杀了。 满脸都被鲜血染红的韩勇再次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奋力喊道:“弄死他!” 呯! 陈洛知道种谔的身手了得,所以这一拳是倾力而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觉得种谔会避开,然后会还击。 但他的拳头却实打实的碰到了种谔的额头。 再强大的人也并非无敌,种谔带着不敢置信的情绪,重重的倒了下去。 陈洛看到了击倒种谔的最大功臣。 韩勇的手松开了,那张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仿佛带着微笑。 “某……不是贼配军……” 然后他的脑袋一歪…… “韩勇!” 陈洛的心中一震,只觉得一股悲伤袭来。 而在高台上,刘展正在吹嘘着种谔的厉害。 “……折克行只知道埋头冲,而种谔却知道四处看,高下立判啊!” “是不错。” 这里的文武百官中,支持种谔的有八九成,所以见种谔纵横无敌,他们都在微笑着。 “种家这几年看似不起眼,可如今看来却是蛰伏。” “是啊!蛰伏是为了更好的崛起,这是一种谋略。” “折家就像是一头野猪在横冲直撞,那折克行跟着沈安厮混了这几年也没见什么长进,也不知道折继祖是否会后悔。” “折继祖在府州出够了风头,种家低调,如今也该翻转了。” “……” “败了!” “什么败了?” 就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赵祯等人都看到了种谔被陈洛一拳击倒的场面。 呃! 这是啥意思? 大伙儿才将夸赞你出色,你竟然就被人一拳撂倒了? 这些人的脸上各种颜色在交替出现,尴尬的情绪在蔓延。 刘展的脸色发红,期期艾艾的道:“这是……会爬起来吧?对,肯定会爬起来。” 然后大家都看到陈洛蹲下,一记重拳……又一记…… 这下种谔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就是种谔?” “竟然被一个……军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让人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沈安的护院。” 有人认出了陈洛,顿时众人都看向了沈安。 刘展怒道:“好你个沈安,竟然安排家人在里面捣乱!” 沈安笑了笑,却不屑于回答。 李璋皱眉道:“折克行孤身一人,连个传令的人都没有。而种谔却带了十余人。” 刘展的脸这回是真红了。 “败了!” 与此同时,折克行带队打穿了对手的阵列,返身再度扫荡回去,那些将士终于崩溃了。 “败了!” 无数人在奔跑,人人面色惊惶。 “这就败了?” “刚才不是还在胶着吗?” 赵祯不解的道:“为何败了?” 韩琦不能答,李璋说道:“陛下,种谔所部不够坚韧。” 这个问题他也没法深入去谈,“臣未曾亲历战阵……” 没经历战阵就没有发言权。 赵祯说道:“沈安你来说说。” 沈安从容的道:“种谔先期摆出锋矢阵,可随后就开始了游走,不和折克行碰面,这是想激怒他。可折克行却很冷静,带着人在中间养精蓄锐,并观察对手的弱点……” 他看了一眼那些种谔的支持者,淡淡的道:“一个在外面游走,一个在专注全局,种谔看似威风凛凛,可大军交战,一人无敌有何用?而且他也不算是无敌,被……那个陈洛原先就是禁军中人,臣后来把他请来家中看家护院,没想到他今日却……” 他微微摇头,显得很是不好意思:“大概是运气吧。” 运气? 那陈洛中刀之后依旧不退,这等悍勇之人…… “他为何退出了禁军?” 李璋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 这等悍勇之士就该留在军中作为骨干,而不是去为人看家护院。 沈安说道:“军中的一些事……他看不惯。” 赵祯说道:“让他来。” 有人下去传令,而此刻折克行也下令停止追击,大家开始救治受伤的将士。 “官家召见?” 陈洛蹲在韩勇的身边,正在给他检查伤势。 “对,赶紧。” 传令的亲从官有些不耐烦。 韩勇断了一条手臂,此刻已经被痛醒过来,满头大汗的说道:“快去。” 陈洛点点头,突然俯身下去。 “干什么?” 韩勇愕然。 “你才该去见官家。” “不行,某这张脸怕是见不得人了。” “你不去,某没脸去。” 两人僵持了一阵,那亲从官在边上有些懵。 这可是官家亲自召见,一旦去了好处多多。可你竟然还想多带一个人,这是脑子有毛病吧? 韩勇伸出完好的左臂搭在陈洛的肩头,说道:“你看,某现在都抓不稳……” “搭着!” 陈洛用力把他背了起来,一步步的往高台去。 “副使!” 几个种家人冲了过来,见种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禁就慌了。 “郎中!郎中快来!” 现场的郎中只有十余人,有一人被架着过来。 只是一根银针扎下去,种谔就醒来了。 “折家子呢?” 他一醒来就觉得脑袋发蒙,就猛的坐起来。 校场上全是人,那些骨折的被优先处置,于是各种固定的法子都用上了,到处都是惨叫声。 种谔茫然的道:“谁胜了?” 边上的人见他无恙,都低下了头。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种谔坚持着站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的站稳了,目光四处梭巡。 他看到了折克行。 折克行正在巡查麾下的伤势,不时俯身询问,拍拍伤兵们的肩膀。 这是作态! 种谔觉得这种作态很让人恶心。 但这代表着胜负。 “郎君,我们……我们输了。” 种谔的身体一个摇晃,问道:“可是某被打晕之后……没人指挥吗?” 众人低头不语。 你才晕倒,消息还没传过去,折克行就带队打穿了阵列…… 可这话没人敢说,怕刺激到种谔。 可他们不敢说,折克行这边的人却敢说。 一个指挥使得意的道:“折郎君亲率百余人打穿了你们的阵列,不输还等什么?” 种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