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6章 担当何在?一物降一物
监国皇子想招募民工修河堤。 百姓自然是欢欣鼓舞,但这等事儿的决断和他们没关系。 吕诲一听到消息就急匆匆的去寻司马光。 “君实,北伐刚开始,钱粮就如流水般的花销了出去,若是延续一个月,三司也得头疼。” 他一进值房就先寻茶水喝,一边喝一边抱怨。 司马光安静的坐在窗户边上,静静的看着他。 喝了茶水后,吕诲坐下,摸了摸胡须,“若是要修补河堤,那最少得发数万民夫吧?数万民夫连吃带用,这要多少钱粮?此时正好青黄不接,一旦北伐延误,那……韩绛怕是会疯了。” 窗外春雨绵绵,司马光伸手出去探了一下,没够着雨水,觉着全是潮气。 “韩绛反对。”司马光淡淡的道:“曾公亮等人也不赞同。” 吕诲欢喜的道:“这就对了。”,他突然压低了嗓门,“监国监国,不该做的就不能做,现在就要告诉他,让他知晓规矩才是……” 司马光木然。 “谏院,宫中来人了,大王召见。” 司马光起身道:“年轻人,总是朝气蓬勃。” 吕诲起身伴他出去,笑道:“毛躁就毛躁,君实你说什么朝气蓬勃。” 稍后司马光进了宫中。 重臣们全到了。 这是打开大门商议事情的意思,也能避嫌。 曾公亮目光复杂的看着赵顼,在这件事上他有些犹豫,他更希望赵顼放弃这个想法。 不只是为了钱粮的问题。 更多的是…… 官家在前方征战,你在后面拖后腿,这个性质很恶劣,弄不好就是父子相疑的结局。 父子一旦相疑,再想回到原来的状态就不可能了。 这个才是他反对的主因。 他看了一眼王安石。 王安石出班,“大王,今春雨水多,臣令人去查过,怕是有发大水的可能。臣以为,当修补河堤,令人巡防。” 赵顼微微颔首。 他看着很是平静,不见兴奋,不见野心,但也见不到胆怯。 他难道不知道这事儿犯忌讳吗? 曾公亮一直看不懂这位大王。 在出阁后,这位大王就开始了漫长的蛰伏,遇到事儿不吭声,有限的几次出手堪称是稳准狠,没给别人捅自己刀子的机会。 这样的皇子为啥要一意孤行呢? 哎! 他有些遗憾,情不自禁的伸手向前。 他的手落空了。 韩琦不在,老夫竟然连个放手的地方都没有啊! 他有些抑郁。 但更多的是无法决断。 此刻他才知道首相的难处。 果断! 在许多时候,首相的表态就是在冒险。 司马光出班了。 “大王,春雨连绵,发大水是必然,不过黄河的河堤这些年多番修补,此刻不急于一时吧?” 这个论点最有市场。 一发大水你就说要决堤,那往年的修补干嘛去了? 赵顼说道:“是不一定会决堤,可一旦决堤……河北路,汴梁周边将会成为泽国,如此,孰轻孰重?” 此刻出些钱粮人手去修补河堤,和决堤后的损失比起来,谁轻谁重? 这个…… 司马光不能答。 因为人人都知道答案。 若是决堤,那损失之大,怕是北伐的耗费都无法相比。 历史上大宋君臣脑残般的把黄河母亲激怒了,然后河北路就成了泽国,一直到金人崛起南下时,河北路依旧没有恢复元气,堪称是自残的典范。 刘展出班说道:“大王,黄河决堤否臣不知,但北伐若是出了岔子,辽人将会大举南下,到了那时……” “此次北伐乃是百年来的第一战,一切都得为此避路。” “至于决堤,且等看看水势再说,等水势高涨了再动手也不迟。” “陛下在北方翘首以盼将士们凯旋,汴梁不可轻举妄动啊!” 一时间各种反对的声音都出来了 赵顼看了一眼,好在宰辅们没吭声。 文彦博犹豫了一下,还是出班说道:“大王,此事还需谨慎些。” 他的表态含蓄,但反对的姿态很明显。 没有立场的臣子也没啥好结果,会被边缘化。 文彦博老于此道,自然不会和稀泥。 声音渐渐都消失了。 大家都在看着赵顼。 反对的声音那么大,就算了吧。 赵顼平静的道:“北伐如何,消息尚未到来,但我相信将士们。有人说当以北伐为重,不如不动,这是懒政,这是庸官!” 轰! 朝堂这一下就炸了。 赵顼如何? 大伙儿平日里见他都是在听政,一言不发,不吭声,不表态,几次出手也还行。 这就是大家对赵顼的看法。 可谁曾想到他竟然在此刻抛出了一枚火药罐,把朝堂炸懵了。 我等是庸官? 我等懒政? 司马光木然。 吕诲微怒。 怒火在渐渐郁结。 上面的那位只是皇子,喷他就喷他,怕个啥? 于是有人出班道:“大王这是不把臣等当做是臣子了吗?” “臣阅历史册,但凡昏庸,必从羞辱臣下始!” 这是把赵顼比作是昏君的候选人。 火力很凶猛啊! 赵顼被轰炸了一番,等众人消停后,他淡淡的道:“担当何在?” 这话一棍子抽到了大伙儿的七寸。 “你等反对修补河堤,若是黄河决堤,你等的担当何在?” 若是黄河决堤,北方将会成为泽国。 “当大军凯旋时,却发现沿路都是洪水。当陛下在大名府筹划战事时,洪水已经冲进了城中……” 咳咳! 有人在咳嗽。 很难受啊! 想想,赵曙正在大名府绞尽脑汁的看着地图,突然外面来报:陛下,发洪水啦! 卧槽! 官家怕是会懵了。 朕在前线指挥北伐,你等竟然在后面放洪水? 这是想淹死朕还是怎地? 再多的反对在此刻都只能闭嘴。 妙啊! 曾公亮看着赵顼,只觉得无比欣慰。 他以为这位大王会强行喝令他们赞同此事,如此会留下暴戾的名声。 可赵顼只是一个担当何在,就令反对者们失声。 啧啧! 这位大王果然是不简单呐! 见众人偃旗息鼓了,赵顼说道:“如此三司即可准备钱粮,招募民夫,令人去各处河堤查探,该修补的马上报上来,我这里派人去核查,若是无误,即可动手!” 他起身道:“春光短暂不等人,洪水无情,更是耽搁不起,赶紧动起来。” 韩绛拱手,“是。” 他的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出去后有人就故意问道:“韩相,三司的钱粮可还够?” 韩绛微微点头,然后急匆匆的去了。 而在宫中,赵顼已经开始动作了。 “让唐仁来。” 他跪坐在那里,茶水在身前的案几上冒着热气。 稍后唐仁来了。 “钱庄可还有手段筹集钱财?” 唐仁没有丝毫犹豫,“有!从大军北伐开始,钱庄就在储备钱财。为此不必要的借贷都停住了,若是可以,钱庄可提供五百万贯!” 五百万贯! 赵顼的眸子一缩,“怎地那么多?” 唐仁笑道:“一是钱庄的储备,其二是可多印些钱钞。” “沈安不是说不可多印吗?”对于纸钞的态度沈安很谨慎,多次反对多印的要求。 唐仁自信的道:“此一时,彼一时。在这等时候,多印是应急,北伐成功,那些东西发卖之后,会有许多收益。如此可用那些收益来回收多发的纸钞。” 这个就是短期操作,带着沈安所说的央行属性。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北伐胜利的基础上。 但很奇怪的是,不管是赵顼还是唐仁,他们都对北伐的胜利毫不怀疑。 “我的儿……” 外面一声悲鸣,赵顼无奈的道:“你赶紧去,等我的消息就操作。” 唐仁赶紧躲在了一边,等高滔滔冲进来后,就低头拱手,然后悄然撤了。 临出去前,他偷瞥了赵顼一眼。 大王,保重! “我的儿,他们说你得罪了满朝重臣?你怎地这般傻?莫非是有人蛊惑?是谁?” 唐仁听到这里后,撒腿就跑。 再不跑,一旦被皇后认为是罪魁祸首,他再也跑不了了。 想想跟在皇后身边的那两个大块头吧,唐仁觉得她们俩一只手就能把自己收拾了。 “娘,没有的事。” 赵顼陷入了母亲的唠叨之中。 高滔滔最后急了,说是要去朝中镇压一番。 赵顼被吓的魂飞魄散,赶紧让她打消念头。 赵曙还在呢! 这时候高滔滔要是在朝堂上冒泡,回头就有人会弹劾她是在窥视帝王威权。 到时候夫妻相疑,乐子就大了。 头痛啊! 赵顼看着激动的母亲,一筹莫展。 他算计到了所有的苦难,唯独漏过了母亲的担忧和愤怒。 药丸! 我药丸! 他无语望天。 “……那些臣子会弹劾你,等你爹爹回来,他们会挑拨离间,他们会……” “咳咳!” 正在愤怒的高滔滔听到了这干咳声,竟然就消停了。 救星来了啊! 赵顼大喜,拱手道:“见过娘娘。” 高滔滔回身,福身道:“见过娘娘。” 门外站着曹太后,她皱眉看着高滔滔,“你是母亲,更是皇后。孩子大了,母亲关切他的家事就可,至于国事,你不懂,我也不懂,少管。 而作为皇后,此刻你要和皇子站在一起,而不是助长那些臣子的气势……” “是。” 估摸着连赵曙都收拾不了的高滔滔,此刻看着格外的乖巧。 曹太后走了进来,对赵顼说道:“你要做事,记得有始有终就是了。至于臣子,他们更多想的是自身的利弊,国事排在了后面。” “是。” 赵顼心中感激,而且格外的佩服。 在遇到事情时,大多数臣子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自己。 你要清楚这一点,就能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 这是曹太后的经验。 赵顼感激不尽。 曹太后回身,“你跟我回去吧。” “是!” 刚才还激动万分的高滔滔跟着曹太后回去了。 庆宁宫重新恢复了安宁。 外面,王崇年在哆嗦。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就是他去通知的曹太后,要是被皇后发现了,他觉得自己会被飞燕和昭君撕成碎片。 飞燕走出去几步,突然回身冲着他笑了笑。 狞笑! …… 四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