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8章 头上长角,脚底流脓
枢密院闹腾了数日,这才消停了些。 王韶寻机来了沈家。 “此次用吏治撬动枢密院,你的胆子很大。” 前院,闻小种在厨房帮忙;石板在马圈那里和马嘀咕;庄老实在院子里踱步,负手的模样就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熊猫。 “是。”王韶笑道:“某是想着文彦博的手段了得,若是用别的法子,怕是会被压制住,就干脆来了这么一下釜底抽薪。” 沈安看着他,“你可知道某为何并未出手阻拦你,却也没有出手相助。” 王韶摇头,迟疑了一下,“您自然不会躲避,某在想,您多半是觉着某的手段不好,所以想让某受个教训。” “教训谈不上。”沈安说道:“你仕途不顺,对官场的看法有些偏激,让你经历些惊涛骇浪也不错。” 王韶告辞,回到值房后,冯京来了。 “冯副使。” 王韶起身相迎,冯京却说道:“某马上走。” 他看看室内的布置,说道:“某的随从那日不小心说错了话,说文相要对你下狠手……” 王韶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那些官吏敢罢工,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这事儿算下来算是对他有利,可冯京不是旧党的人吗?为何要帮某? 王韶不解,冯京说道:“你可去告诉沈安,他的债务某还清了。” 王韶不解,下衙后就去了沈家。 沈家正好在吃饭,沈安说道:“另外弄几个菜,我和子纯去边上吃。” 晚些他和王韶在边上用饭,还喝了小酒。 饭后,两人去了书房。 “冯京说是他的随从去散播了文彦博要对某下狠手的消息,这才引发了那些官吏的闹事,他还说了什么,您的债务他已经还清了,老师,这是何意?” 沈安没想到冯京竟然这般多话,皱眉道:“此人不可深交。” 王韶应了,沈安淡淡的道:“先前冯京差点被人给坑了,某出手救了他,算是有恩。” “于是某在枢密院看着不好了,您就让人去告知冯京,让他还债吗?” 沈安微微点头,见王韶眼睛都红了,就笑道:“不过是小事一件罢了,你老师某的手中有的是手段,不差他那点人情。” “恩师!” 王韶跪下,落泪道:“某宦途艰难,本以为此生就只能落魄,谁知遇到了您,后来才一路有了那些机会。此次您若非是您出手,某定然会被文彦博和冯京联手压制了……” 这次他真的是在玩火,结果差点玩砸锅了。 沈安叹道:“怎么都不省心呢?章惇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个个都是牛性子,让某头疼,也就是唐仁好一些。” 王韶垂泪道:“某定然痛改前非,不给恩师找麻烦。” “算了吧,你的性子某知道,就那样,与其让你活的谨小慎微的,不如让你放手施为。” 王韶抬头,“可却会给您带来许多麻烦。” 他真的不想给老师找麻烦了,只是性子就是这样。 历史上他立功之后有些倨傲,和人起了争执,非要收拾那人,为此和王安石起了矛盾,最后这厮竟然以母亲年迈为由,多次辞官,说是要回家奉养母亲…… 这样的性子就是嘚瑟的,而且有些狂傲。 “某怕麻烦吗?”沈安微笑道。 王韶低头,“恩师不怕。” 沈安手握大功,就等着寻个时候扔炸弹,谁敢来和他玩? 王韶感受到了老师的自信,也不禁为之咂舌。 某怕麻烦吗? 一句话把王韶的狂傲都给压了下去。 “你的性子傲,还狂,这样不好,所以某只是想让你在枢密院体验一番狂傲的结果,如今你觉着如何?” 王韶想了想,“某怕是难改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安叹道:“是了,这人的秉性就这样,怎么改?只是以后你若是狂傲过头了,某却是要出手的。” “是。”王韶心悦诚服的道:“若是恩师出手,打死了弟子也心甘。” “某打死你作甚?”沈安淡淡的道:“最多是打断你的腿,让你体验一番无能为力的软弱。” 王韶不禁打个寒颤。 他觉得老师这话应当是真的。 只是天下哪家的先生教导学生会用打断腿作为惩罚? “是。” 王韶起身,沈安唏嘘道:“你还好,章惇那就是个执拗的,某就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那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王韶为章惇默哀一瞬,赶紧就溜了。 他察觉到了老师的情绪似乎不大好,章惇若是在这个时候去折腾老师,怕是结局不妙。 报纸的事儿沈安一直在关注。 印刷不是问题,活字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等着稿件。 可章惇却在磨。 沈安吃了早饭,就去寻他。 为了弄这份北邙报,沈安也算是下了血本,在大相国寺的南门对面买下了一个院子。 这里对面是大相国寺,左边过去是州桥,堪称是黄金商圈,用来弄报纸太亏了。 “国公,这地方租出去,一个月怕是有不少钱呢!咱们能去别的地方厮混,反正小报小报,不就是小嘛!” 章惇一脸的不舍,沈安淡淡的道:“某就是有钱!” 章惇一脸便秘的模样,被这话梗着了。 对付这个章疯子,就得用这个法子。 沈安见他被镇住了,不禁暗爽不已,进去后,那些采风回来的人都纷纷行礼。 “某看看。” 沈安拿起他们的稿件翻看。 众人都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希望能得到褒奖。 “李家的儿子发财了,王家的儿子读书上进,让人感动……” “这些是什么?” 沈安把稿件丢在桌子上,骂道:“这些狗屁倒灶的玩意儿,怎么堂而皇之的成为了稿件?某说过没有?要有趣!要让百姓想看,可什么发财了,什么读书上进,谁看?别人家的孩子发财,那是羡慕嫉妒恨,看了难受。别人的家儿子读书上进,感动什么?回头见自家的孩子没出息,大棍子狠抽?” 一群采风的文人低下头,无言以对。 “你等定然说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此某改一改。” 沈安拿了笔来,随意的改了改,“李家的儿子历经艰难发财,王家的儿子通过什么学习方法才上进的……” 咦! 有人说道:“这么一改,怎地就很想看了。” “蠢货!当然想看!” 沈安很无语的道:“要抓住百姓的心思,他们想看的不是狗咬人的事,而是人咬狗,明白吗?社会板块的趣味稿件就要如此!让百姓笑起来,让他们的心情愉悦起来,这便是你等的事。” 他丢下稿件,又去看了朝中板块的。 “枢密院官吏渎职被免职……大快人心呢?在哪?” 沈安抬头问道。 章惇号称疯子,可依旧没法跟上沈安的思路,“国公,大快人心,这个有些过了吧?” 小报再嘚瑟也不能冲着整个文官系统开火吧? 那是自杀式的攻击,连章疯子都不敢。 可沈安却瞪着他,倍感恼怒。 “过个屁!”沈安拍打着桌子说道:“就是要亮明态度,咱们的北邙报可不是吃素的,初衷就是为新政说话。旧党若是不满,只管来,某全接着!” 豪气干云呐! 众人不禁为之钦佩。 章惇笑道:“如此也好,某就冲着他们骂了。” 章疯子在这方面可不含糊,以后可是敢建议把高滔滔的封号废掉的狂人。 沈安继续看下去,看到书院给的稿件就点头,“趣味性、知识性都有了,近似于科普,元泽果然深知我心。” 章惇皱眉道:“国公,若是您早说,某定然会写些犀利的文章来,好生羞辱一番旧党。” “羞辱啊!”沈安淡淡的道:“某已经叫人弄了,晚些会送来。” 他一一巡查了过去,最后召集人开会。 “北邙报的宗旨就是为新政加油助威,新法的解释一定要细致,而且关于新法的稿件必须要送到某那里,某一一审核。” 这个事儿关系重大,所以沈安要亲自来把关,这也是他给赵曙许下的军令状。 只是想到自己的小日子因此而忙碌起来,沈安就有些心痛。 每日带着儿子溜达一圈,然后看看那些文人写的小说,吃完饭睡个小午觉,下午起来出去溜达一圈…… 这日子如何? 神仙啊! 可现在这神仙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让沈安如何不心痛。 “新法的立足点在哪?” 沈安看着这些‘编辑’,“新法的立足点就两条,利国,利民!掌握了这两点,你等编写文章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否则就是散兵游勇,不堪一击。” “譬如说灾民原地安置,这一条被旧党攻击了多年,咱们怎么反驳?” 沈安目光炯炯,有人说道:“咱们该说清楚这一条的好处,厢兵少了,钱财支出也就少了。” “不够!”沈安断然道:“灾民原地安置,他们更安心,所谓金窝银窝,不及自己的狗窝。若非是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去做厢兵,整日被朝中安排去各处干活……谁愿意?” 众人若有所思,沈安说道:“还有一条也要写上去,灾民原地安置,他们的土地还是他们的,可以前没有这一条时,那些灾民被拉去做了厢兵,他们的土地哪去了?” 章惇说道:“被兼并了。” 小伙有前途! 沈安对他微微颔首,“要暗示,要让人觉着那些旧党反对这一条,实则就是想继续兼并土地。” 好阴啊! 编辑们觉得此刻的沈安头上长角,脚底流脓。 一个编辑兴奋的道:“咱们不明着写,可每一个字都在暗示着这个意思,那些旧党想反驳,那就来吧。” “反驳什么?”沈安淡淡的道:“随后你等去采风,去问问那些原地安置的灾民如今如何了。再去问问那些被弄去做了厢兵如何了。没有比较就没有说服力,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手段。 另外,也去探访一番那些土地是被谁兼并了,多少价钱。” 那些编辑目瞪口呆。 “国公,您这是要打他们的脸啊!” 这年头的消息传递并不方便,但有了说书人之后,报纸就具备了传达各种信息的要素。这要是连乡间的百姓都知道了旧党的丑事…… 章惇觉得文彦博出门都得戴面纱。 好狠的沈国公! 这手段让章惇不禁被折服了。 “你说呢?”沈安想到报纸出去后旧党的反应,不禁爽的不行,“讲事实,摆道理,这就是咱们北邙报的风格。” “动起来!某要在三日内看到第一份北邙报出来!” …… 感谢书友“秋怀涵梦”的盟主打赏。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