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5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寇季眯起眼,盯着折家军校尉和王凯,笑眯眯的道:“我说你们怎么不乘胜追击,去捡辽兵的人头,原来是惦记上了辽兵留下的那些马。”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干巴巴一笑。 寇季笑着道:“那些马应该是朝廷的缴获吧?”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心头同时一跳,脸色有些发苦。 寇季继续笑道:“不过你们此战作战十分勇猛,将那些马中的一些调派给你们,倒也不是难事。”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心头同时松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看着寇季。 寇季笑道:“两个时辰以内,能找回多少算多少。两个时辰以后,所有马匹全部归朝廷所有。”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闻言,如蒙大赦,一个劲的点头。 寇季为何定下两个时辰,他们心里大致也有一个猜测。 应该是为了避免他们贻误战机。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当即派遣手下所有人的人去找马。 寇季也没有急着赶路,陪着他们等着手下的人去找马。 两个时辰过后。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手下的人,带着三万多匹马回到了河岸边上。 马匹逃离了河岸边以后,并没有跑远,而是成群结队的聚拢在一起,躲在犄角旮旯里。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手下的人自然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它们。 若不是寇季给的时间有限,他们恐怕能找更多的马回来。 寇季在王凯和折家军校尉的人找马回来以后,就跟着他们一起前去追击萧孝穆。 临走的时候,寇季吩咐王云升、明镐等人,带着寇府的仆人们先留下,让他们组织西北各地受了兵灾的百姓,重新搭起吏治,重铸家园。 王云升和明镐二人,对此倒是得心应手。 听到了寇季吩咐以后,二话不说,点头就答应了。 寇季在他们点头答应了以后,留下了几道手书,跟随着王凯和折家军校尉一起去追击萧孝穆。 一路策马狂奔,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追上的冲出去许久的刘奇、郭易二人手下的兵马。 他们一路上紧追着辽人不放,斩了不少辽人的脑袋,俘虏了不少辽人。 不过寇季并没有见到刘奇、郭易、高处恭三人。 仔细询问了一番后才知道。 高处恭三人,在追击的路上,碰到了不少溃逃的战马,骑着战马,带着少量的精锐,去追萧孝穆了。 可以看得出,不论是高处恭,还是刘奇和郭易,对萧孝穆的人头都志在必得。 拿下萧孝穆的人头,那他们就真的一步登天了。 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特别是高处恭这个曾经站在云端上,看到过云端上风景的人,对萧孝穆的脑袋垂下三尺。 寇季有心带人追逐高处恭三人的脚步,但是考虑到有不少辽兵在逃跑的路上,化成了零零散散的小股兵马,分散去了各地,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带领着绥德军、龙州守军,以及一部分的晋宁军,开始扫荡西北境内的辽兵残余。 为了避免高处恭等人发生什么意外。 寇季吩咐王凯、折家军校尉二人,率领着一万人马,跨马去驰援高处恭三人。 寇季率领着人马,如同犁地一样,在辽人此前占领的西北疆土上犁了一遍,彻底将辽人的溃兵收拾了个干净。 辽人占据麟州等地时间不长,可干出的天怒人怨的事情却不少。 往往寇季派人从辽人手里解救下百姓,百姓们就会蜂拥而上,将那些被拿下的辽人活活给打死。 寇季足足扫荡了四日,手下的俘虏非但没有增加,反而还搭进去了几百人。 寇季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寇季扫荡到了第五日,扫荡到了麟州城内。 麟州城外尸骸遍地,城墙被染成了血色。 麟州城内一具尸骸也没有。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麟州城的守军,以及保德军,在麟州城内跟辽人血拼了一场,拼到了最后一兵一卒。 他们没有逃,也没有苟活在城内。 而是站在了城墙上,直面辽人而死。 又或者在临死之前,跳下了城墙,用自己的身躯,做了最后一搏。 辽人在拿下了麟州城以后,并没有为他们收尸,也没有派遣兵马盘据在麟州城。 所以麟州城内的尸骸,在青天白日之下,被放置了许久。 寇季带人进入麟州城的时候。 王凯、折家军校尉二人,正带着将士们在为那些死去的忠魂收尸。 寇季在城门口看了许久,从仆人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已经制好的脑袋,幽幽的感叹道:“原本想将你留着垫脚,不过见到了麟州城的忠魂,我发现你不配给我垫脚。 你应该被埋在城门口的大道下,千人骑、万人踏,万万年。” 寇季随手将脑袋递给了仆人,吩咐道:“拿去,在城门口的大道正中,挖一个深坑,埋进去。” 仆人没有丝毫犹豫,拿着人头就去掩埋。 寇季在仆人走后,对身边的亲事官吩咐道:“你去告诉王凯、折家军校尉,让他们派遣一部分人帮将士们收敛骸骨。其他人全部撤出麟州城。 让他们在派人收拾骸骨的时候,用布掩上口鼻。 最后用石灰撒一便麟州城。 那些帮将士们收敛骸骨的人,在掩埋完他们以后,也得用石灰水浸泡,并且单独居住七八日以后,确认没有病痛以后,再放出来。” 往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此次兵灾死伤的人不在少数。 其中暴尸荒野的多不胜数。 催生出瘟疫的可能性极大。 寇季不得不防。 寇季是穿越者没错,可穿越者并不是万能的。 至少在面对瘟疫的时候,他就无能为力。 瘟疫有多可怕,寇季是心知肚明。 一旦爆发瘟疫,对大宋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对百姓而言,也是如此。 寇季在黄河边上的时候,可是特地交给了王云升一份手书,让他沿途一路传播,传回汴京城。 手书中讲明,黄河上游有大战,死伤无数。 下游的所有官府,必须派人赶到黄河边上,打捞那些飘荡到黄河岸边的尸骸。 同时禁止黄河岸边的人三个月食用生鱼脍(生鱼片),也禁止黄河岸边的百姓们三个月饮用生水。 寇季手书中有提到瘟疫,所以手书传到了汴京城以后,赵祯、王曾二人,一定会配合着下达相应的旨意。 虽说这种旨意下达以后,会有一些贪官恶吏,借机谋财。 可为了避免瘟疫发生,也只能便宜那些贪官恶吏们一次。 等到过了七八月。 没病没灾的话,那寇季就可以奏请赵祯,派遣张知白,去黄河下游巡视一番。 张知白巡视一便黄河下游以后,回到汴京城,就可以出任参知政事了。 寇季派人将命令传给了王凯和折家军校尉以后,二人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照做了。 有些事情,没人提醒,自然没人在意。 有人提醒,自然都能想得到。 王凯是将门出身,折家军校尉常年征战,或多或少都见过兵灾以后的瘟疫发生,所以他们多多少少能猜测出寇季这么做的目的。 在瘟疫爆发以后,朝廷解决瘟疫的办法,总是简单粗暴。 发现一城出现瘟疫,封城。 发现一地出现瘟疫,封地。 在没有办法治疗的情况下,只能任由瘟疫出现的地方的人,自生自灭。 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很少出门。 有些平民百姓,一辈子可能都没出过府城治下的地方。 所以四处流窜的少之又少。 往往瘟疫发生在一地,封锁了道路以后,很快就能平息下去。 至于被封锁的地方会死多少人。 没人敢去算,也没人敢去数。 往往发生了瘟疫,封城以后,那个地方就会沦为一片死地,十数年也不会有人涉足。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皆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心里也有仁义。 所以在明白了寇季在防御瘟疫的时候,果断配合。 他们不希望百姓因为他们的疏忽,染上瘟疫。 也不希望手下的将士因为他们的疏忽,染上瘟疫。 左右不过是带着布面,关几日而已。 军令之下,将士们没有唧唧歪歪的可能。 只能照做。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在麟州城内忙活了许久,才收完了麟州城内的尸骸,埋在了一处。 寇季在坟堆堆起以后,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官家、也代表着自己,吊唁了一番死去的忠魂们。 并且当着英灵的面,将他们的功劳,以及他们的事迹,写成了奏疏,派人递回给了朝廷。 此前麟州城告破的时候,寇季就给朝廷递过一道奏疏。 如此再递一次奏疏,却并不重复。 因为寇季在新的奏疏中,提到了已经死去的忠魂们的家眷安置问题。 在战场上,寇季除了提供一些火器,稳定一下战局以外,起不到其他作用。 但是在战后工作上,寇季能做的却有很多。 辽人在麟州附近的地方肆虐了许久,杀死了不少人,空出了不少地。 寇季可以将其分给忠魂的家眷们。 至于那些家眷们在麟州城附近,并且已经死绝的,寇季只能为其默哀,并且上书赵祯,追封其三代。 朝廷其实对厢军很不人道。 不给好的军备,也不给太多的粮饷,却让他们肩负着比禁军还要重的重任。 特别是边陲的厢军。 他们真的是守土保家。 但凡被派遣到边陲的厢军,绝大多数都是被灾难牵连的,或者是被族中的人犯罪牵连的。 所以他们在从军的时候,举家都跟着迁移到了边陲。 往往,厢军将士们驻守的关塞背后,就是他们家眷们居住的窝棚。 所以,一旦敌军攻破了城关,大肆屠杀,那么举家破败灭,就近在眼前。 麟州城守军,甚至保德军的大多数忠魂的家眷,其实都在这一场战事中死绝了。 所以很多死去的忠魂,享受不到朝廷给他们的奖赏。 对此,寇季也无能为力。 只能给他们足够的荣耀,以及报仇雪恨。 祭奠了忠魂,立了记载着他们壮举的碑以后。 寇季跟王凯、折家军校尉二人回到了城外的帐篷内。 不等二人开口,寇季率先开口问道:“刘奇等人已经追出长城了?” 王凯和折家军校尉二人齐齐点头。 折家军校尉沉声道:“长城外不止有辽人,还有西夏人。” 他不好评价刘奇等人的莽撞之举,所以只能把敌人列出来说。 寇季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淡淡的道:“出去了就出去了,辽人在我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岂能说走就走,能把他们全部留下,自然就要全部留下。 我之前说过,要打出长城去,那么就一定会打出长城去。” 王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折家军校尉沉声道:“我大宋此次虽然击溃了辽人,可我们自己损失也不小。如今我大宋重兵还在燕云之内征战,我们若是在西北继续打下去,恐怕朝廷不会答应。” 打仗,就要烧钱。 打的越久,烧的越多。 战线越长,烧的越多。 两线开战,烧的就更多。 虽说大宋如今国库内十分充盈,可是两线开战,一起烧钱的话,很快就能烧完。 朝中一些心疼钱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的答应两线开战。 寇季听到了折家军校尉的话,淡淡的道:“我继续在西北掀起大战,不需要谁答应。离京的时候,官家说过,只要我能将辽人敢出西北,无论做什么,朝廷都不会管。 朝廷愿意出钱,那自然好。 朝廷若是不愿意出钱,那也没关系。 别分战利品就是了。 到时候我们打仗所获的一切,皆归我们自己所有。 只要我们的敌人足够富庶,我们掀起大战,就稳赚不赔。” 折家军校尉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西夏人……穷的很……” 寇季略微一愣,眉头微微挑起,有些意外。 折家军校尉的话倒是没错。 西夏很穷。 以前的西夏便很穷。 现在的西夏更穷。 穷到什么地步呢? 穷到出现了长生马。 什么叫长生马? 就是说凡是西夏正规将士胯下的马,不能死,不能伤。 死了,伤了,就得将士自己出钱赔偿。 也就是说,不论战马在战场上损伤多少,到最后马匹的数量是不能变的,除非你也死在了战场上。 你若不死,马匹伤了、残了、死了,你就得赔偿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