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9章 吕夷简的小算盘
次日。 带着儿子跟寇季一家子说说笑笑的聊到大半夜的刘亨还没起。 陈琳就带着金甲侍卫,奉着诏书,到了寇府。 以寇季和刘亨二人的身份,他们的行踪几乎是公开的。 所以陈琳带着金甲侍卫们出宫以后,并没有去刘府,而是直奔寇府。 陈琳带着人到了寇府,寇府的门子赶忙将陈琳等人迎进了府内,并且派人去通传。 寇季和刘亨得到了消息以后,立马穿戴整齐前去迎接。 陈琳在人都到齐了以后,宣读了圣旨。 具体流程跟之前寇季将王位传给寇天赐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有不同的就是缺少了数量庞大的宾客。 刘亨将王印交给了刘伯叙以后,刘伯叙终于明白了刘亨的想法。 知道刘亨要让他一个人去西阳,刘伯叙痛哭流涕。 刘亨安慰了许久,又让寇天赐安慰了许久,刘伯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刘亨在将王位传给了刘伯叙以后。 刘伯叙和寇天赐离京的日子也提上了日程。 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因为该准备的,寇季和刘亨早就帮他们准备好了。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 寇季、刘亨、向嫣三人,亲自送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三人,以及跟随他们的一大帮子家丁、部曲、匠人、管事等等,出了汴京城。 跟此前寇准、朱能等人离京不同。 寇天赐和刘伯叙离开,并没有大张旗鼓。 家丁、部曲等人,顺着南门悄无声息的出了汴京城。 寇天赐和刘伯叙三人则坐着马车,悄无声息的从东门而出。 即便如此,送行的人也不少。 寇天赐在汴京城里是孩子王,所以他交的朋友数量不少。 有赵润、杨怀玉等一帮子在汴京城里金光闪闪的二代们。 少年人心里藏不住事。 所以几个人见面以后,立马红了眼,落了泪。 赵润将寇天赐惦记了许久的一块宝玉,送给了寇天赐。 也将刘伯叙惦记了许久的一块镇纸,送给了刘伯叙。 对赵润而言,那也是心爱之物。 因为那是他父皇赏赐下的为数不多的珍贵的东西。 但即便是再珍贵,他也愿意忍痛割爱。 杨怀玉送给了寇天赐一匹宝马,送给了刘伯叙一柄宝刀。 马是杨文广搜罗来送给儿子的宝马。 刀是一柄祖上用过的宝刀。 刘亨瞧着小家伙们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流着泪互送着礼物,双眼有些泛红的低声对寇季道:“这些臭小子们还真是舍得……” 换做是他们,他们绝对不会将心爱之物轻易送给人。 寇季幽幽的道:“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单纯的,没有那么复杂。” 寇天赐等人互送过了礼物以后,寇天赐和刘伯叙坐上了马车,踏上了行程。 赵润和杨怀玉也不知道是在学大人,还是有感而发。 在寇天赐和刘伯叙的马车缓缓启动的时候,扯着嗓子唱起了送别的歌曲。 只是过于豪迈,没有半点悲伤之意,反倒是有几分壮烈的味道。 向嫣坐在马车上,一手拉着一个,含着泪送了一程又一程。 她从出了汴京城以后,嘴就没停过。 从大事叮嘱到了小事。 从明日叮嘱道了以后。 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耐心的听着。 寇季和刘亨二人就默默的陪着。 出了汴京城约十里地以后,马车里就多了一个人,策马相伴的人,也多了一个。 马车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是宫里的大张氏。 陪着寇季和刘亨一起策马前行的,自然就是如今的大宋主宰赵祯。 “官家怎么亲自来了?” 路上。 寇季想叮嘱寇天赐几句,只是向嫣拉着寇天赐说个没完,寇季又插不上嘴,所以就跟赵祯攀谈了起来。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问话,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宝庆也是有爹有娘的。” 寇季失声笑了。 赵祯身为大宋官家,在百忙之中,也没有忘记给予宝庆应有的关注和爱,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一行人一送就是两日。 若不是御前卫领着一帮子文武重臣追了过来,恐怕还能送下去。 临别之际。 该交代的,该叮嘱的,向嫣和大张氏都叮嘱过了,交代过了。 寇季、刘亨、赵祯,自然就没有太多话讲了。 “照顾好自己……” “……” 寇季拍着寇天赐肩头交代了一句。 刘亨和赵祯同样拍着儿女的肩头,交代了十分相似的一句话。 让人意外的是,在向嫣和大张氏交代的两天里,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落泪。 可寇季三人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他们是觉得马上要离别了,心里的悲伤压制不住。 还是他们觉得简短的父爱,要比喋喋不休的母爱更加沉重。 寇天赐等人含着泪,在寇季一行人目送下,坐上了马车,悄然而去。 寇季、刘亨、赵祯、向嫣、大张氏,似乎都觉得心里被抽走了某东西,空落落的 赵祯心情不美,所以对待那些追着他而来的文武们没有好脸色。 寇季、刘亨、向嫣则没有跟那些文武多纠缠,一个个策马率先离开。 赵祯在训斥了一番文武们以后,带着他们回了汴京城。 寇季一回到汴京城,就看到了户部的人静静的等候在寇府门前。 几乎都是新面孔。 是寇季离京的时候逐渐换上来的。 寇季到了府门前,户部的人就迎了上来。 不等他们开口,寇季就感慨道:“你们还真是一点不讲情面,都不给我搬家的时间,现在就来收宅子。” 为首的户部官员苦笑着道:“寇先生言重了。宅子是官家点名要收入到私库的。我等不敢怠慢。” 寇季撇嘴道:“照着你们的说法,是官家催着我赶快搬家?” 为首的户部官员赶忙道:“寇先生说笑了,官家对所有王爵,一视同仁。圣旨在南海郡王离京的时候就送到我们户部了。” 寇季摆了摆手,淡淡的道:“行了,你也不必解释太多。我也就随口一说。朝廷的规矩我懂。” 说完这话,寇季领着向嫣入了府,拿上了自己的私人东西以后,就将地契和房契交给了户部官员。 一出门。 陈琳就默默的等候在外面。 在陈琳边上,停着一辆马车。 寇季也没有言语,带着向嫣就上了马车。 陈琳吩咐人驾着车,载着寇季夫妇,赶往了汴京城内城一座面积不大的小院。 小院不大,就在皇宫边上。 里面的布置,清幽典雅。 寇季夫妇到时候,宫里的宦官和宫娥已经将里面收拾的妥妥当当。 夫妻二人放下了私人物品,变可入住。 寇季夫妇到了小院没多久,刘亨也到了。 刘亨的住处并不远。 就在距离寇季夫妇住所的百丈外。 陈琳在寇季夫妇和刘亨住下以后,就离开了小院。 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十个宫娥、十个宦官,一百御林卫。 只是宫娥和宦官,以及御林卫并没有在小院里停留多久。 寇府和刘府那些不愿意离开汴京城的家丁仆人,在寇季和刘亨安顿好以后,就相继抵达了小院。 替换了陈琳留下的宫娥、宦官和御林卫。 宫娥和宦官们也知道自己不会在此地久留,所以在寇府和刘府的人到了以后,便离开了小院。 刘亨在彻底安顿下来以后,歇息了一日,便拿了一些钱财出去喝花酒了。 寇季和向嫣则留在小院里。 寇季派人去了一趟赵絮的公主府,将寇卉接了回来。 按理说寇氏举族迁移,除了赵祯默许的寇季夫妇外,剩下的人都该离开汴京城,寇卉也在此列。 但寇卉却没有离开。 关键时候,赵絮出面,带着寇卉到了自己的公主府去住。 帮着寇卉多过了一劫。 赵絮摆出了一副要强留下寇卉的架势。 满朝文武也就不好再拿此事做文章。 赵絮可是赵祯的亲妹妹,也是唯一的一个妹妹。 满朝文武为此弹劾赵絮的话,赵祯顶多也就训斥赵絮两句,不痛不痒的。 赵絮不会在乎。 但满朝文武若是因此得罪了赵絮的话,那就要时时提防着被赵絮报复。 别以为赵絮不问世事,就觉得赵絮没威胁。 赵絮真要是为了报复一个人,跑到赵祯面前去撒娇去闹的话,赵祯大概也会顺了她的心意。 当妹妹的平日里不求他,好不容易求他一次,只要不是涉及到参知政事一类的重臣,他必然应允。 而参知政事一类的重臣,不可能为了此事赤膊上阵。 当然了,除了赵絮的缘故外。 更重要的是因为寇卉是个女子。 并且赵祯此前还流露过要让寇卉当他儿媳妇的心思。 万一赵祯此心不熄。 有人逼着赵祯把他钦定的儿媳妇往汴京城外赶,你猜赵祯会不会让你舒服? 正是因为寇卉是个女儿身,再加上有赵祯和赵絮做靠山。 所以满朝文武默许了寇卉留在了汴京城。 诸王都离京了。 偏偏诸王中最厉害的寇季依然留在汴京城。 在汴京城所有人从离别的悲伤中走出来以后,便议论起了寇季依然留在汴京城的目的。 有人说赵祯留着寇季在汴京城,是为了全兄弟之义,想让寇季当一个闲散的人,一直陪着他。 也有人说,赵祯留着寇季在汴京城,是因为有重用,赵祯很有可能很快就会重新任命寇季为枢密使。 还有人说,赵祯要寇季掌控一字交子铺。 还有人说,赵祯要任命寇季为参知政事。 更有人说,赵祯要留着寇季做大宋的财相,因为寇季敛财有道。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没有定数。 处在流言最中心的寇季,却从未关注过此事。 他在搬到了小院以后,每日里不是陪着向嫣游玩,就是在书房里教导赵润、寇卉,亦或者跟刘亨去清倌人所在的馆内,听一听小曲。 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汴京城内的流言越传越凶。 传言中,说赵祯要重新让寇季出任枢密使的流言,逐渐占据了上风。 王曾在流言传的最凶的时候,赶到小院。 小院里。 寇季正跟刘亨躺在一棵树下等树上的果子落到他们嘴里。 那是一颗柿子树。 柿子成熟以后,红彤彤的像是一个小灯笼。 能落下来的,基本上都是那种熟透了,肚子里全是柿子浆的。 柿子浆十分绵软香甜。 但凡是尝过的人,几乎都想吃第二个。 王曾在仆人引领下进入到了小院里,看着寇季二人拿幼稚的举动以后,忍不住喊道:“你们两个加起来已经过半百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这叫童心未泯……” 刘亨淡然笑道:“主要是闲的……” 王曾也知道两个人是闲的,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王曾也不客气,吩咐着仆人给他也搬了一个躺椅,躺在了寇季和刘亨身边。 “听说官家要重新任命你为枢密使?” 王曾躺在躺椅上,陪着寇季和刘亨看了一会儿红柿子,忍不住开口。 寇季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问道:“听谁说的?” 王曾淡然道:“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寇季瞥了王曾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市井流言了。” 王曾坦诚道:“我从来就没信过……” 寇季愣了一下,问道:“那你特地跑过来说这些,是几个意思?” 王曾沉声道:“老夫只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 寇季闻言,笑着道:“我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必然是有人感受到了我存在的威胁,所以才这么做的。” 王曾绕有深意的看了寇季一眼,“你知道就好,我也不用明言。” 寇季笑着感慨道:“吕夷简这么做,有些有失身份了。” 王曾愕然的盯着寇季。 刚刚不是说好不提对方名字的吗? 额……貌似没说好。 但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是不是显得吕夷简手段太低,有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 寇季看到了王曾的神情,就知道了王曾的心思,他笑着继续道:“官家把我从枢密使的位置上撤下来,自然不可能再让我回去。 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看着我重新执掌大宋的兵权。 所以我要是再次起复,必然是入政事堂。 张知白前往了辽地,特地给我腾出了位置。 但官家并没有立马让我出任参知政事。 那就说明,官家想让我出任的,不仅仅是一个参知政事。 以前天赐没离开的时候,官家不可能让我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所以即便吕夷简有所猜测,也不会做什么。 可如今官家迟迟不让我出现在朝堂上,那官家的心思也就藏不住了。 吕夷简心中的猜测也落实了。 自然需要出手阻止我取代他。 当年他为了权力,投了刘娥。 后又为了权力,投了官家。 如今自然也可以为了权力,对付我。 所以谣言出现以后,我不用多猜,也知道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 其实换做是我要被人取代,且不心甘情愿离开的话,我也会用一些手段的。” 王曾感慨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寇季笑着道:“眼瞎的人也混不到这个地步。”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吕夷简的手段太拙劣了。”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他是没有其他办法阻止我出现在朝堂上,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想引起百官对我的敌视,借百官之手,阻止我入朝。” 王曾直言道:“官家心意已决,不可逆转。” 寇季笑道:“如今大宋上下,没有人愿意看到我掌兵。所以散布官家想要让我出任枢密使的流言的话,一定会让百官们警醒,并且紧紧的盯着此事。 一旦官家张口要给我个官,百官们必然阻止。” 王曾再次道:“官家心意不可逆转。” 寇季摊开手笑道:“所以……他做再多也是徒劳……” 王曾迟疑了一下道:“可他还想做殊死一搏。” 寇季摇头道:“不是做殊死一搏,而是在为以后铺路。” 王曾眉头一挑。 寇季感叹道:“官家若是不顾百官们之意,执意让我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取代了吕夷简的话。 百官们可就站在吕夷简一边了。 因为官家若是那样做的话,百官们会觉得。 在官家心里,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我。 所以他们会抱团取暖,一起对付我。 吕夷简或许会失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 但他却会借此将朝堂上百官的人心紧紧的攥在手里。 到时候他虽然没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名,但却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权。 一旦我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有什么做的不如人意。 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我任何一点小错,都会被他们放大了看。 时间久了,我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也就坐不稳了。” 王曾一脸愕然的道:“你居然看的这么透彻?” 寇季笑着道:“吕夷简喜权,他若是乖乖的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交出来,那才可怕呢。 他现在不想交,又给自己布置了后路,那才正常。” 王曾点了点头,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寇季瞥了王曾一眼,笑着道:“我为何要去应对?我只需要等官家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给我腾出来,我直接去坐就行了。” 王曾愣了一下,追问道:“你是说官家对处理吕夷简?” 寇季沉吟着道:“也不能说处理,有些不太妥当。自从官家登基以后,朝堂上一直都是能者上,庸者下。 只要官家交给吕夷简足够多的政务。 吕夷简又处理不了。 那他就只能让出位置。” 王曾立马问道:“若是吕夷简能处理呢?” 寇季盯着王曾笑道:“那官家还留我在汴京城做什么?我做不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重要吗?” 王曾听到此处,忍不住赞叹道:“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啊。” 寇季感慨道:“无论是我,还是官家,其实都不喜欢阴谋。以前用阴谋,是迫不得已。现在有实力用阳谋了,就没必要再用阴谋了。 我大宋是天朝上邦,既然是天朝上邦,做事就应该大气,就应该堂堂正正。 再有敌来犯,我们也不用跟他们耍什么手段。 几十万手握着火器的大军压过去。 多少敌人都能给他碾的粉碎。 我打河西的时候,用尽了手段。 打西夏的时候也用了一些。 可打辽国的时候,一点儿手段也不需要用。 因为我大宋在攻打辽国的时候,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横推辽国,就没必要用什么阴谋诡计,直接一路打过去就是了。” 王曾深表赞同的点头道:“我大宋乃是天朝上邦,做事确实应该堂皇正大。” 说到此处,王曾看着寇季道:“你既然觉得官家能处理的了吕夷简,让吕夷简为你腾出位置,那老夫也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寇季侧头看向了王曾,疑问道:“你信不过官家?” 王曾摇头道:“自然信得过。官家肯定会用你们随后要做的事情为难吕夷简。而你们要做的事情,放到任何一个朝代,那都是艰难无比的。 我没有那个能力,吕夷简也没有。 即便是你祖父重新入朝,恐怕也做不了。 也只有你和官家两个惊世之人,才能勉强一试。” 寇季沉吟着道:“你似乎不看好我和官家随后要做的事情?”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仅仅一个募兵,就从年初一直拖到了年尾也没有完成。官家三令五申,兵部邸报传便了整个江南和河东。 可招募到的兵马,还不到六十万。 距离官家所要求的两百万之数,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由此可见,我们要对付的人,已经彻底的将地方牢牢的抓住。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千难万难。” 寇季缓缓点头道:“确实是千难万难,我和官家无惧,你也应当无惧。” 王曾哀叹道:“我就是担心那些人将我们好不容易治理出的江山,折腾的不像样子。” 寇季沉默了一下,淡淡的开口,“真要是不成样子了,那就再打一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