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骚动
————以下正文———— “二公子?” 远处的那名乡侯府卫因为这边的骚乱而注意到了赵虞静女曹安张季四人,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向赵虞抱拳行礼。 这名乡侯府卫,正是赵虞前一阵子在府门处碰到的四名值守卫士之一,郑罗,也就是那个说了句关于难民的大实话而被张应瞪了一眼的那个年轻卫士。 向赵虞行完礼,又与静女张季打过招呼,郑罗面带惊讶问赵虞道:“二公子怎么会来这边?莫不是找寻乡侯么?乡侯并不在此处。” “我知道,我只是来看看。” 赵虞点点头回应着,旋即他朝着远处那户“姓田”的几口人家努了努嘴,问道:“郑罗,方才那边发生的事,你看到了么?” “什么?”郑罗一脸不解。 见此,赵虞便将方才他亲眼所见的一幕向郑罗说了一遍,向郑罗讲述那户“田姓”人家卖力作业却反而遭到旁人的奚落与调侃,甚至于,若非郑罗及时喊话制止,说不定那户人家的小儿子还会因为那句仗义直言而吃点小苦头。 “有这事?” 郑罗有些意外地看向张季,见张季亦点了点头,他神色不安地对赵虞说道:“二公子,卑职方才不曾注意” 事实上,赵虞并没有责怪郑罗的意思,毕竟他亲眼所见,郑罗一个人就要监视监管附近一两百名作业的难民,自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他只是想问问,这类事是不是经常发生。 在听到赵虞的询问后,郑罗沉默了片刻,说道:“卑职昨日才顶替张季马成二人来到此处,只在这边做了一日监工,今日是第二日,不过二公子方才举例的‘田姓’那户,卑职昨日倒也注意到了,确实是比较卖力的” “但就我所听到的,即便他们卖力挖渠,也不会获得额外的食物?”赵虞问道。 “呃是的。”郑罗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个工点,每一名参与作业的难民,他们能获得的吃食都是一样的” 在旁,张季低声补充解释道:“二公子,这是刘县令与乡侯规定的。” 指了指远处田姓那户人家,赵虞皱眉问道:“像那样卖力作业的,亦不能得到额外的食物?而那些偷奸耍滑的,亦不会被克扣口粮?” 张季郑罗二人被问地哑口无言,半晌后张季这才无奈说道:“主要还是我等人手不足,我也好,郑罗也好,我俩一个人就要负责监视上百名参与作业的难民,既要监督他们不得偷懒,又要警惕他们彼此间发生摩擦,就像方才那样实在是没有余力去辨认那些人卖力作业,哪些人又是在偷懒。” 顿了顿,他补充解释道:“像二公子方才所见的那户田姓人家,我前几日在这边监工时也注意到了,甚至我还关注过,得知其父叫做田和,长子叫做田敦次子名为田犁,较年长的妇人乃是田妻,即兄弟俩的母亲,较年轻的女子乃是长媳,刚刚嫁给田敦才过半年余但话说回来,我虽注意到他们这一户,却难以关注其他。之前我也像二公子所说的那样,想给他们那一户额外加些吃食,鼓励这些难民卖力作业,但负责这个工点的郑乡长却制止了我哦,郑乡长即这边郑乡的乡长,他对我说,倘若我额外给予那户人家吃食,非但违背了刘县令与乡侯制定的规矩,还会引起其余难民的不满,相信到时候会有许多难民跳出来发难,说他们也卖力作业为何不能得到赏赐,倘若是我额外关注的几人,我还能有所分辨,但倘若我先前不曾关注到,我便无法分辨,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给还是不给?倘若给予那些人额外的吃食,或许其中就有偷懒的奸徒混在其中,这岂不是助涨了这些人谎报作业的邪风?是故,工点一律不额外发放吃食。” “原来如此。” 赵虞释然地点了点头,经仔细考虑,他认为刘县令与他爹鲁阳乡侯,包括郑乡这边的乡长,这几位的考量都是正确的。 但话说回来,似这种粗放式的作业管理模式,还是让赵虞觉得难以接受,他更倾向于“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的原则。 但问题就像张季所说的,县衙方面委派的管理人手实在不足。 “这边有多少人?我是说管理这些难民的。”他问张季与郑罗道。 张季与郑罗对视一眼,旋即张季出言解释道:“有咱们府上的卫士十人,主要是直接监管这些难民;还有县城的县卒十人,五人负责看管郑乡的几处粮仓,偶尔协助我等监管难民;还有郑乡委派的青壮二十人,主要指挥这些那些难民作业,合计约四十来个人。其余还有负责运送米粮的,由于是县城直接派人,不算在其中;另,每日烧饭煮粥,皆是由郑乡的乡妇负责,亦不算在其中。” “这边有多少难民?”赵虞问道。 张季想了想回答道:“我与马成还在这边时,就有不下五六百人,此刻大概只多不少吧。” 赵虞闻言皱了皱眉,旋即又问道:“此地可有从汝阳阳人等汝水诸县派来的人手?” “没有” 张季摇摇头正回答着,却听郑罗说道:“有一拨,昨日刚来的,似乎是刘县令分到这边工点的,大约有二三十个人的样子,为首那人叫做王直,据说是汝阳侯府上的,不知具体什么身份,但说话盛气凌人,动不动就喜欢指手画脚,刚到这边就跟郑乡长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说着,他抬手指向北边,继续说道:“这群人当中,大约有二十来个负责北边,除了那个王直,他只偶尔出现,带着几个人到处巡视,大多数时候呆在郑乡,与几个身边的随从喝酒解闷” 赵虞微微皱了皱眉。 汝阳侯,鲁阳乡侯,前者少一字,显然前者的爵位比后者更大,虽然名爵与官职不同,并没有直接的上下级,也不具备像县令那样的行政实权,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可轻怠。 就像赵虞的父亲鲁阳乡侯,也不具备行政实权,但鲁阳县令刘緈想要修一条河渠,还是率先要跟鲁阳乡侯商量,寻求后者的帮助与支持,其中原因,无非就是鲁阳乡侯比县衙更有财力。 这不奇怪,作为少数人的贵族,却掌握着这世上大多数的资源,这本就是这世上司空见惯的。 就在赵虞陷入沉思之际,忽听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瞧,只见在百余丈,有两拨人不知因何发生了冲突。 “又来了!该死的!” 郑罗低声骂了一句,在仓促地向赵虞告辞后,连走带跑朝着远处赶去,显然是去制止远处那两拨人的冲突去了。 “怎么回事?”赵虞皱眉问道。 听到这话,在旁的张季亦皱着眉头解释道:“应该是郑乡的青壮与难民发生了冲突吧?” 说着,他见赵虞看向他的目光中看着困惑,遂继续解释道:“前几日我与马成还在这里时,这两帮人就发生过一次冲突,主要是郑乡的青壮看那些难民不顺眼唔,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比如像二公子方才所见到的,田姓那户人家,郑乡的青壮就表现地非常友善,虽然工点的放粮,规定每一名参与作业的难民都会得到一模一样的食物,但郑乡人对那些卖力作业的难民,还是更友善一些,有时候甚至私底下偷偷塞几个饼给他们,考虑到那些米饼用的是他们自家的粮食,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对难民当中那些偷奸耍滑的,郑乡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轻则谩骂嘲讽,重责出手教训,我与马成制止过一回,也像郑乡长提出过这方面的事,但二公子你也知道,难民当中有些人,确实惹人动怒若不是怕引起难民的暴动,这边有几个家伙我早就想教训一下。” 赵虞看了一眼张季,没有多说,带着他与静女曹安三人,直奔事发地。 待等赵虞赶到事发地时,那里已经围聚了两三百人,其中有约七成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这些在注意到赵虞与静女的衣着,尤其是在看到张季的打扮以及他的相貌后,纷纷给他们一行人让道,显然,这些人还记得张季前几日监管过他们的监工之一。 一边按着自己腰间的兵器,防止被难民中个别隐藏的暴徒抢走,张季一边护着赵虞与静女二人,警惕着看着四周给他们让路的难民。 而曹安比他更夸张,像母鸡护崽似的伸开双手,有时挡在赵虞左侧,有时挡在赵虞右侧,口中还叫嚷着诸如“不得靠近”之类的话,护主之余,让赵虞感觉着实有几分羞耻。 总而言之,在张季曹安二人的保护下,在附近那些难民的配合下,赵虞带着静女很顺利地挤入了人群。 还没等他站稳脚,他便听到郑罗在厉声喊话:“退后!我叫你退后!” 话音刚落,便是锵地一声,那是郑罗手中兵器出鞘的声音。 赵虞皱皱眉,踮起脚尖在面前一排人当中张望,他依稀看到,方才与他谈话的郑罗,此刻正面色铁青地瞪着几名难民,甚至用手中的兵器对着后者几人。 还没等赵虞明白过来,就见其中一名难民大声喊道:“要杀人了,监工要杀人了。” “住口!住口!” 年轻的郑罗面色涨红,有些惊慌地看向四周,因为他发现,从四周围聚而来的那些难民正用一副沉默的面孔看待着他,虽然并未直接声援那几名耍无赖的难民,但这些人那怀疑警惕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的无数双眼睛,仍让郑罗感觉压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