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桃李不言
张微对林依然的印象本就极佳，想法一改，就开始跟着林依然数落起张扬来，顺便抱怨一下自己太招人喜欢，想要安心念书都难，每天很是苦恼啦之类的话。 一个媳妇，一个妹妹，拿自己调侃几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张扬自然也不会在意，继续闭目养神，啥时候发觉她俩话少了，就怼张微一两句，让她们继续保持话题。 周末虽然没有课，不过二中大多时候都照常开放，不少学生也都提前听到了这个周末张扬会来拍mv的风声，都特意来校园里面等着呢。 二中校园极大，张扬和林依然在这里生活三年，自然知道哪里可以停车，袁通驱车进了大门，就看到校道两侧的七八个亭台内外，几乎都是学生。 这些多是新生，不过也有许多是如今高二、高三年纪的学生，有人认得林依然的车，也有人从前窗看到了张扬，第一个人惊喜地喊了一声“张扬”之后，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转头看过来。 车在教学楼前停下，张扬先一步打开车门，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有两个还有点眼熟，大概以前在球场上遇见过，不过宿慧之后一年多来，他很少再打球，原本也并不太熟，这会儿虽然依稀相识，却已经记不得怎样称呼，就只抬着手，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如今高三年纪的不知名学生倒没想到一年多前跟张扬一块打过几次球，居然到现在还认得自己，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有点受宠若惊，忙笑着回应。 周围一片问好声，张扬已经没有时间再跟他俩客套，林依然和张微也已经下了车，周围一片招呼的对象立即就变成了林依然，还有人跟张微打招呼。 张微入校之后，就因为「张扬妹妹」的身份受到了许多关注，别说同学，连许多学长、学姐，乃至于一些老师也对她另眼相看，这倒不是什么特权，却在无形之中，比周围同学多了一层「身份」。 她毕竟才十六岁，少女的虚荣心还是有的，以往也为此或多或少地在心里有些欢喜，不过跟这个时候相比，以往那些瞩目，无疑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张扬看到这种情况，心里略微宽心了些，走到林依然身旁，握住她的手，向张微道：“走啦。” 虽然两人恋情已经公布，不过重回当初的校园，而且其中不少人早就认得他们，林依然还是觉得有些害羞，三人一同上到三楼，颜兮兮、张洪康和蒋清先一步迎了上来，卫湘正在安排布置，看到张扬兄妹和林依然过来，打了招呼，就让他们俩抓紧去化妆。 唐言蹊已经到了，张微向她挥了挥手，然后与林依然说了一声，然后才去找她，跟另外几个「背景人物」一块，也做简单的妆容处理。 张扬则被直接无视了。 上午拍摄任务，主要集中在张扬和林依然的个人镜头，以及两个人的一些简单互动，并不复杂，但拍摄之初，进度并不快。 林依然是第一次，有点太紧张了。 卫湘对此早有预料，笑着说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张扬也在旁边，将一些自己第一次参与拍摄时候的趣事，林依然逐渐放松下来，进度很快赶了上去。 唐言蹊的发挥倒有点让人眼前一亮，卫湘甚至主动给她加了两个正脸，张微也有一个正脸，都是在林依然身旁出现的，按照月亮旁边的星星定律，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俩。 这倒不是颜值上的差距，而是光线、镜头处理的缘故，除非反复看很多遍，否则所有目光都会聚焦在林依然的脸上。 因为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所以中午几乎没有休息，所有人员一块到校外餐馆吃了午饭，下午继续拍摄。 下午外面光线好，给林依然拍了两个室外镜头，还有一个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的场景，这时候许多来学校围观的学生就发挥了作用，因为拍摄的是放学场景，张扬和林依然并肩走在一群「群演」中间，要表演「互相暗恋、但有顾忌、朦胧美好的纯真感情」。 第一遍，张扬刚转过头面朝镜头，就被卫湘喊了咔。 第二遍，张扬刚转过头面朝镜头，就被卫湘喊了咔。 第三遍，张扬刚转过头面朝镜头，就被卫湘…… “朦胧！暗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并肩走在一块的镜头已经拍过，这会儿是在补拍张扬的特写，所以卫湘只用给张扬一个人「讲戏」，周围是例外好几层围观的人。 林依然、张微、唐言蹊都在最前面，偶尔互相瞥一眼，都在忍笑。 “是暗恋！暗恋！你刚刚的眼神太露骨了，要内敛一点，你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思才对……” 卫湘讲了好几遍，张扬还是表现不出她想要眼神，弄得张扬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暗恋过林依然了，卫湘也知道这事没有办法强求，只好让他先在旁边找感觉，先补林依然的特写。 “记住我说的，你们两个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或者说就是上学的时候，高三、高二，或者高一的时候，回想一下……可以吗？” 林依然听卫湘「高三、高二、高一」的推进，多少有点羞，不过知道这会儿在工作，张扬刚刚的拍摄已经有点卡住了，自己总不能再添麻烦，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准备……开始！” 张扬也在卫湘身旁，跟着「观摩学习」，就见场记板落下之后，林依然近乎完美的侧颜出现在监视器上，大概在酝酿情绪，顿了一下，才转了过来，丝发披肩，脸颊如玉，明眸如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从嘴角开始泛起淡淡的微笑，就在这笑容几乎同时在他，包括周围所有围观学生心底荡漾开的时候，却在她脸上敛住了，如惊鸿照影，刹那惊艳，不留痕迹。 “好！” 卫湘极是惊喜地叫了听，表情十分感慨，连连朝林依然比大拇指，然后又看了一眼张扬，并未说话，只是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同样是谈恋爱的两个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依依，你来跟张扬讲一下，教一下他。” 大概觉得林依然与张扬交流更方面，也更深入，卫湘干脆当起甩手掌柜，先去安排接下来要拍的课堂戏。 “能不能给我开个挂？” 卫湘刚起始，张扬就忍不住吐槽洛神，“这样拍下去，什么时候能拍完啊？” 洛神淡淡道：“旁边不就是你的挂吗？” 张扬转头瞅了瞅林依然，林依然很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嘿，你还骄傲起来了是吧？” 张扬作势要敲她，林依然却没理他，站起身来，欠了下身，唤道：“傅老师好。” 拍摄地点在寸金湖旁，旁边就是校道，傅泉艺是稍后课堂戏的特邀教师，大概是过来准备「拍戏」的，途径这边，看到有好多学生围着，所以过来瞅一眼。 张扬转过身的时候，他刚朝林依然点了点头，目光正落在两人相握的手掌上，张扬莫名心里一紧，几乎下意识地把林依然的手松开。 终于找到了暗恋的感觉。 傅泉艺既不居功，也不客套，与张扬和林依然打了声招呼，就上楼去了。 卫湘很快回来，再拍张扬特写，一条就过，十分惊喜，连声赞林依然，林依然抿着嘴角笑，也不说破真正缘故。 重新回到二班教室，这里已经布置完毕，傅泉艺在黑板上写了两首诗。 《竹》——宋祁 修修梢出类，辞卑不肯从。 有节天容直，无心道与空。 《咏竹》 雪压竹头低，低头欲沾泥。 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好，开始！” 随着卫湘的一声开始，傅泉艺站在讲台上，几乎是将一年前那个初夏课堂上自己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张扬和林依然也坐在同一间教室同一张课桌上，如果不是周围的「同学」变了，如果不是多了四五台对着他们的摄像机，几乎以为梦回那年。 这一段是拍林依然被提问，不知道因为什么，似乎所有人的状态一下子都好了起来，第一遍拍完，卫湘就十分满意，不过还是又拍了一遍，两遍之中，几乎所有人的发挥都没有太大差异。 除了傅泉艺。 他是要「讲课」的，虽然不会剪出来，但作为老师，在讲台上显然不能沉默，而作为一个在讲台上讲了三四十年的老教师，这对于傅泉艺来讲，显然也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在拍摄的两遍之中，讲的话并不相同，而是衔接在一起的： “说的不错，与其遣词造句，不如有感而发。现在诗词之所以几乎销声匿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一点，太注重形式，反而忘了诗词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什么对仗格律，情感、意境才是最重要的！” “「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这种精神固然是很好的，也得看放在什么事情上，生活不是童话，不能事事如意，更不能儿戏，要分得清楚轻重，什么才是现在最该做的事情……你们两个都做得很好。” 不久之后，《同桌的你》音乐短片播出的时候，除了张扬和林依然之外，绝大多数观众记住的，并不是张微、唐言蹊，或者二中幽美的环境，而是那个看起来古板干瘦的老师，站在讲台上，遍布岁月苍老印痕的面容上，欣慰而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