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人生如茶!
“往事如烟，我们不谈令师，以免徒增伤感。今日，我们……只谈茶，只论道！” 玄生大师叹了叹气，而后也是面带惆怅。其实，在四荒之中，都很少有人知道他和灵农道长的交情，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孤独半生，一辈子的知心挚友，仅有灵农一人…… “旧人不在，这旧茶，也没有必要再喝了。此次相遇，且让贫僧再为你添一壶新茶！” “那就有劳大师了。”此时，钟天皓也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便是拱手回道。 就在钟天皓的目光注视下，只见玄生大师微微一笑，然后就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撮茶叶。 那些茶叶很是细腻，仔细一闻，还带着些许的清香。当玄生大师将其放入另一个崭新的茶杯中之后，那青绿色的茶叶垫着白瓷，竟是让人产生出一种另类的清爽之感。 “添茶有两种，一为煮茶，二为泡茶，煮茶所需时间长，贫僧知晓，你急于修行，闲时不多。故而，贫僧便为你泡一壶茶。” 在玄生大师的讲解之中，钟天皓也是兴趣大增，他就这样仔细的看着这一顿操作，目光一瞬也不曾转移。 “这泡茶之水，需要高温，但不宜沸腾，六至八成的沸腾比例，恰到好处！” 玄生大师一边说着，一边便是拿起了烧水的水壶，微微倾斜，往杯中加水。 随即，那些细弱的茶叶在被热水冲散之后，直接就是狂裂的翻滚着。直至最后，当水流趋于平静之时，这茶叶便是分成了两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由于体型稍大，且还没有被泡开，它们直接是沉入了水底；而另一部分，则是刚一遇水便舒展而开，浮上水面！ 渐渐的，那股新茶独有的清香之气，也是随着那些腾出的热气逸散了出来，轻轻掠过钟天皓的鼻尖，并慢慢的钻到了他的体内。 这一刻，在钟天皓的神经深处，那根始终紧绷着的弦，也是缓缓地松弛了下来，而他整个人，更是仿若被滋润了一般，变得很是放松、安静！ 钟天皓，嗅到了新茶的味道！ 起初，那些密度比较大的茶叶一直都是沉在水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浸泡不久后，那些茶叶也是由原来干巴巴的模样，变得很是松动、舒展。 而后，就在钟天皓以为这茶叶会重新悬浮水面之时，它们刚一上升，竟然又猛的沉了下去，摇摆不定。 这一幕有些虚幻，在那个小小的茶杯之中，好似有魔力一般，那些茶叶仿佛被牵引，它们渐渐的漂浮上来，但升到一半，又慢慢的落了下去。 如此反复多次，直至最终，当杯中茶叶趋于稳定之后，大部分茶叶都是彻底的滞留在了杯底，只有很少一部分比较稀碎的，才会继续沉沉浮浮！ 而此时，茶叶的颜色，也是变成了深绿色。它们渗出碧绿汁液，直接是把这一杯清水，都给染成了翡翠绿的颜色。 “红尘滚滚，无你无他，怜我世人，生若浮茶！” 此际，玄生大师放下水壶，他看了看杯中之茶，然后又转过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钟天皓，继续道：“你不喜佛门说教，但今日贫僧却是不得不说，还望见谅！” “大师严重了，晚辈所不喜的，并非真正的佛门理念，而是那些打着佛门幌子诓骗世人的伪僧！”钟天皓皱了皱眉，也是赶紧回答道。 “一个人，在世间漂泊，总有起落沉浮，但最后，他都会慢慢地在时间的漩涡中彻底沉淀，被尘土掩埋，被时间淹没，被别人遗忘。 届时，他唯一能够留下的，只有他渗出的精华，只有他毕生的心血。如…茶一般！” 石桌上，杯中茶水渐渐转凉，但此刻，玄生大师却是没有顾及钟天皓，他径直端起一个茶杯，放到嘴边，就此饮下。 “或许，这杯茶，远远没有酒那样香醇、浓烈，但它的淡雅，却总是让人无法抗拒。酒热辣，茶苦涩，但只有茶的回味……才是甘甜的！ 人生百味，尽在这品茶之中！” “大师所言极是，恕晚辈愚钝，不知，这‘生若浮茶、茶如人生’，究竟该如何理解？”钟天皓若有所思，他略一沉吟，随即也是问道。 闻言，玄生大师却是淡淡一笑，他没有回话，只是将石桌上的另一个茶杯轻轻推到钟天皓面前，道：“钟施主，请用新茶！” 对此，钟天皓也不再客气，他端起茶杯，直接就抿了一口，并慢慢咽下。 这一瞬，钟天皓只觉得这口新茶充斥在他的口中，味道融化，那茶汁虽有苦涩之感，但在这份苦涩之后，却还带有一丝甘甜与香醇，令人回味无穷！ “苦里透着甜，这是何茶？”感受着茶水中的余味，钟天皓再次发问。 只不过，这一次，玄生大师依旧没有回答，他又为钟天皓加了些茶叶，并添满茶水。 见状，钟天皓也是朝着茶杯中俯首望去，随后，他便看到了那些茶叶在杯子内上下沉浮。与此同时，还有着一抹细微的清香，袅袅溢出。 眼见茶水更浓，此时钟天皓也是忍不住想去端起那个茶杯，可是，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突然被玄生大师给硬生生的阻止了。 “钟施主，还请稍等片刻！”玄生大师说着，他提起水壶，竟是又往杯子中倒了一缕水。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添加的水，并非温水，而是沸水！ “这……”钟天皓再度俯首，二看茶杯，却见那些茶叶更为杂乱，沉沉浮浮毫无规律。 只是，此时在周围虚空中，那种更醇香更醉人的茶香之味，也是在极力弥漫，飘向远处，如满地生香！ “大师，同样的一杯茶，为何要用温水和沸水分别冲沏？” 对于钟天皓的诸多疑问，此时玄生大师也是不再故弄玄虚，他站起身来，缓缓的转过目光，看向钟天皓，直接是给出了他最终的解释： “用水不同，茶叶的沉浮也就不同。温水沏茶，茶叶轻浮水面，无法有效利用；沸水沏茶，茶汁则太过浓郁，味苦。 而先温水再沸水，冲沏了一次又一次，茶叶沉沉浮浮，就释放出了他春雨般的清幽，夏阳般的炽热，秋风般的醇厚，冬霜般的清冽。 浮生若茶，世人又何尝不是一撮拥有生命的清茶呢？而命运，又何尝不是一壶温水或炽热的沸水？ 茶叶因为沸水才释放了深蕴的清香；而生命，也只有遭遇一次次的挫折和坎坷，才能留下一脉脉人生的幽香！” 对于玄生大师的一番说教，钟天皓也是感同身受，好似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也会走上这样的一条人生之路。 “大师所言，世人一生之艰辛，仿佛都被浓缩到了一壶小小的茶水之中。此乃……人生如茶，是也不是？” “贫僧泡茶，头道水、二道茶、三道茶水最精华、四道清甜韵味暇！ 少年时期，涉世茫然，如同刚沏泡的头道茶水那般浑浊，那时，只有屏弃泡沫，冲洗茶具，才能让后叙的茶汤清澈见底，韵味有神！ 青年时期，打拼艰辛，如同二道茶，这时，它刚能饮用。但在二道茶水中，茶碱颇多，同时还并夹有或多或少的其它杂味，所以，此茶喝起来，带有较浓的青涩苦味。 人生至中年，开始有了成果和收获，如同品茶时的第三道茶水，这是真正的茶叶好坏的韵味体现，这道茶汤最醇、最甘甜、最有韵味！ 人生步入老年，生活清淡、乏味，会常常跟别人分享青壮年时期的打拼经历，会分享收获成果的喜悦。这就如同茶叶冲泡到第四道茶汤时，茶水虽然清淡韵暇，但仍然会让人回味留恋前一道的神韵清爽。 这一切的形形色色，皆是……人生如茶！” “晚辈……受教了！”钟天皓又一次朝着玄生大师深深一拜。 “懂了吗？”玄生大师再问。 “一知半解，但、已然足够！”钟天皓继续说道，“人生如茶，茶只有两种形态，沉……或者浮；饮茶之人，亦只有两种姿态，拿起……或者放下！” “那么，你放下了嘛？”玄生大师又问。 “放下…放不下……晚辈，始终放不下！”钟天皓道。 “沉时坦然，浮时淡然，人生不过是一杯茶而已。 多也罢，少也罢，争个什么？ 浓也罢，淡也罢，自有味道！ 急也罢，缓也罢，那又如何？ 暖也罢，冷也罢，相视一笑！ 仇也罢，恨也罢，不如…烟消云散…… 人生因为在乎，所以痛苦；因为怀疑，所以伤害；因为看轻，所以快乐；因为看淡，所以幸福！ 人生如茶，头苦，二甜，三回味，凡尘俗世，本就如此……” 这一刹，玄生大师竟是直视钟天皓，蓦然发出诛心一问： “今日贫僧渡你，你……能否放下？” “二次回答，晚辈，依旧无法放下！”钟天皓知道，玄生大师具体问的是什么，而他也知道，玄生大师最后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可是，他无法去撒谎，无法去欺骗，无法为了让玄生大师满意，而违逆了心中的坚持！ “罢了罢了，贫僧无法强求你。同为佛门一脉，贫僧所能做的，已经足够。万佛可诛，莲花、金刚、波若、华严，罪加其身者，亦可诛。但……无因无果者，还望留其一线传承！” “谨遵大师教诲，再苦的茶叶，其中也有甘甜的成分，晚辈，不会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