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往事
砰！砰！ 睡梦中的江然，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惊醒，颤颤巍巍的从床上爬起，他却不敢去开门，尽管从声音可以知晓，外面撞门的是他爸爸。 可他就是不敢。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知道对方肯定又喝了不少酒，更知道……家里的电视、电脑都没了，这时开门，迎接他的是什么。 摸着胸口发疼的肿块，被殴打之后的紫青还未消散，他既害怕，又迟疑的停在床前，不知怎么办才好。 “开门！！！” 他的爸爸无比愤怒，醉醺醺的声音好似来自地狱，让江然心惊胆颤。 他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慌乱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爸，怎么了？” “cnmd！狗东西，快……快开门！” 江然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每当听到他的爸爸用这种称谓来喊他，他总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情绪，虽然他已经听的多了，但他终始无法习惯。 擦着眼泪，穿好衣服，江然最终还是给他开了门。 没有意外，门外站着的人，正是江然最熟悉的那个人。 双脸通红，满脸醉意，无论哪种时候，他爸爸的这般模样，永远是他最害怕的，没有之一。 果不其然，开门后，他的爸爸就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边打嗝，便怒气冲冲的质问：“我说话你听不见吗？家里的电……电视，去哪了？” 江然忐忑不安，弱弱的小声回答：“被妈卖了。” “什么？”他的爸爸双眼一瞪，眼珠子都仿佛要出来了：“草！这个臭婊子，又卖了去打牌了？” “是。” “是什么是？”他的爸爸猛地给了他一巴掌，江然脸上火辣辣的，但却不敢去摸，也不敢说话，只能任凭他把怒火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一个天天打牌，一个成绩倒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的爸爸如往日一般，狠狠地打着江然，同时破口大骂：“是想气死我吗？” 他的爸爸是入赘过来的，每次一生气，他又不敢对自己老婆怎么样，所以，被打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江然。 这种悲惨的生活，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江然原本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但随着年龄增长，他发现……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他不想这么活着，每天除了被打就是被打。 这个人真是自己的……爸爸吗？ 哪有每天拿儿子发泄怒火的爸爸？ 为什么别人都是家庭美满，而自己却偏偏不是，遇上这样的家人？ 江然强忍着泪水，终于在这个令他难以忘怀的夜晚，作出了选择。 “狗东西，你去哪？” 他的爸爸发现竟然竟然反抗，甚至挣脱了跑向门外，于是心中的怒气更甚：“长本事了是吧？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对！我就是要离家出走，怎么了？”江然双目通红的回头看他，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喊道：“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喊完后，他便埋头冲出了家门，奔向凄冷孤寂的黑夜。 直到此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弯着腰，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知哭了多久，仿佛多年的泪水全都集中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他爸爸根本没有追出来，像是对他的离开漠不关心。 “果然，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太多余了，他不需要儿子，更不需要亲人。” 尽管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不过江然仍心存最后一丝侥幸，盼望他的爸爸回心转意，向他道歉。 但赤果果的现实摆在眼前，终于让他彻底心灰意冷，深深的看了眼那个令他熟悉无比的家，他掉头……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知道，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 这个‘家’，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 ………… “叔叔，您这边烧烤摊还需要人手吗？” “阿姨，您的门店需要清洁工吗？” “你好，我是来……” “对不起。”带着黑框眼镜的气质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这不招童工。” “好……好吧，打扰了。”江然勉强挤出笑容，深深地鞠了一个鞠：“姐姐再见。” 走出人事部，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电子厂，一路上，周围许多员工都在看他，眼神带着诧异，以及怜悯。 “这么小就出来干活，挺懂事的。” “可惜啊，现在不管是哪个厂子，未满十八都不行。” “那我算运气好的，当时我来的时候，还没满十八这个要求。” “所以说，要珍惜眼前的工作啊，现在没文化没文凭，找活太难了。” “他家里人也真是，这种年纪，就算花钱也得让他上学啊，怎么忍心的？” 这些陌生人的聊天声江然听到了一些，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说不出的难受，但他也只能装作没听到，一个人出来打拼，就要坚强一些，变得像个大人。 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距离他家很远的一座城市，他用为数不多的钱乘坐客车来到了这里，来到这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但因为他的年龄，他询问了无数地方，都没有人愿意招他的，几天下来，他只吃了几包干脆面，买了点矿泉水来喝，困的时候就在街边对付一晚。 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面对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艰难。 街上人来人往，人们行色匆匆，那些陌生充满警惕的的脸，仿佛把江然隔离开来，没有人关心路边悲惨可怜的他，更没有人来询问他是不是走丢了，家人知不知道之类的。 人们只会忙于自己的事，对自己认识的人露出微笑，在这座人流如潮、人声鼎沸的城市里，江然却好像什么人也看不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这座城市很静，很冷，他只感觉街上就他一个人，孤单的、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走向那条没有终点，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路。 一天毫无所获，黑夜降临，江然抱着仅剩半瓶的矿泉水，靠在街边的门店下发呆。 星光闪闪，点缀整个夜空，他就像那些繁星中的一颗，渺小，不起眼。 因为他的家庭，从小就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再加上家人也没了，如今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人能给他帮助。 入秋了，夜晚的风很冷，他蜷缩着，尽量让自己没那么冷，如果说之前的愿望是找到工作养活自己，那么现在的愿望，则非常简单。 他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找一个人倾诉这几天的烦心事，但可惜的是，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恐怕也只存在于幻想中了。 他没有朋友，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了。 夜深了，他睡着，醒来，然后再睡着，不知不觉，天亮了。 黑夜褪去，天际依稀能看到微弱的光芒，江然起身，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沿着街道茫然无措的走着，走着。 路边有几家门店已经开了，里面的音响正放着歌。 “走着，走着，天就慢慢亮了……” 牛奶咖啡温暖甜美的歌声传来，刚好对应着江然此时此刻的处境，他看向晨曦朦胧的天际，泪水忍不住……悄然滑落。 “天亮了，可我为什么看不到光，看不到……任何希望呢？” 江然无力地蹲下，默默的听着这首歌。 但就在这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地传来：“小伙子，怎么了，为什么在这哭呢？” 江然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容和蔼的老人，他正弯着腰，用关心的神色看着他：“你家人呢？” “我……”江然赶紧擦拭眼角的泪珠：“我没事，好得很。” “没事怎么会哭呢？”老人笑眯眯的问道：“让我猜一下，以你这个年龄来看，莫非是……离家出走了？” “没。”江然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更坚强，“我家都没有，又怎么会离家出走。” 老人不可置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继续问道：“那我再猜一下，大早上的站在马路边上，你是不是没有住的地方？” “暂时……还没有。”江然犹豫了下，声音稍微提高了些：“不过我会找到工作的，等我找到工作，住的地方就有了！” “你真的能找到吗？”老人非常平淡的一句话，让江然沉默了。 是啊，如果工作那么好找，那他就不会睡在街上了。 见他这副样子，老人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难过了，一个人在外就是这样，何况你还这么小，嗯……冒昧的问一句，小伙子，你上过初中没？” “啊？”江然一脸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上过初中，大部分字都认识，我这里……”老人的笑容带着一丝神秘：“倒是有一个工作，不知道你——” “我愿意！”江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甚至连工作是什么都不在意。 “好，你跟我来。”老人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老人的手掌很粗糙，但是也很温暖。 门店里的音响还在放着，牛奶咖啡的歌声也还在继续。 “仰着脸的老人，微笑的看着我……” 看着他的笑脸，江然冰冷的心，好似在这一刻，也随着融化了。 他不是这座城市的旅客，他不想回家，一定会自力更生……好好的活下去！ 跟在老人身后走着，歌声渐渐远去，他带着感激的语气，小声问老人：“大爷，我该怎么称呼您？” 老人停下，不过又很快动了，边走边淡淡的回道： “叫我扑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