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守仁的野望

    在任何时代，任何机关单位里，掌人事权的单位都是最肥的缺。

    而吏部的文选司，兵部的武选司，两个机构都是朝廷掌管人事的核心单位，关系到全国文官和武官升迁的审批权，非内阁大佬们的亲信不可担任。

    王守仁这个时候才33岁，他就是兵部武选司的主官，这个机关主要是是考核全国武官品级升调，功劳甄别，世袭武官爵位承袭等。

    像全国各卫所的总兵，指挥使这类的高级军官，需兵部尚书来负责升调，尤其是九边重镇的总兵更是需要内阁来甄选合适的武官担任。

    但是九边的百万大军中有大量的低级军官在，而且在全国还有大量的卫所，总兵力也差不多有百万之巨，虽然没有战斗力可言，但依然有编制在，这些人依然吃着朝廷的俸禄，因此这些卫所军队军官的升迁都绕不过武选司。

    所以王守仁就是这些低级军官的大爷，军官们的升迁或者调职是否通过，都在王守仁的一念之间。

    大家可以想象这个职位捞钱有多容易了吧！

    典型的小官肥缺。

    那些低级军官要升迁或者调个好的位置，就得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然后往武选司里送钱。

    少则几十两，多则几百上千两，银子送到位，武选司往公文上盖个章，事儿就算办好了。

    你要是没送钱或者恶了朝廷某个大官，人家给武选司打过招呼，那么你这么一个低级军官就别想好过。人家倒不会贬你的职位，只是会把你平调到九边前线，或者广西或者琼州那些僻壤之地，总之不让你好过就是。

    当然你可以选择挂印辞职，只是朝廷编制是多么的难得，你要是离开，今后要想再进来就千难万难了。

    王守仁是进士出身，出身官宦世家，老爹乃堂堂状元及第，还有一个内阁首辅的叔叔罩着，钱权这些都是轻而易得的东西，所以他断然不会为了这点银子，污了自己的清白。

    早朝需要四品以上的才能去，王守仁现在只是五品，所以很幸运的不用去奉天殿罚站，而且以他的官位估计只能站在大殿外面最尾巴的地方，顶着大太阳晒一上午。

    王守仁这个时候已经成家立业了，嘴唇上也蓄起了性感的小胡须，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坐在兵部武选司的公房内，因为是主官，所以他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呆在里面看朝廷的邸报，或者研究学问，至于公务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一般则极少插手，都是让副手去办。

    到了王守仁这个思想层面的人，小权利已经很难打动他了，他也没兴趣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日常琐事上。

    兼之王守仁的后台硬扎无比，在单位里的下级都很敬重他，虽然贿赂的钱照收，但有问题却也会先给大老板汇报一下，不至于欺瞒王守仁。

    这一天，伺候的小厮已经给王守仁泡第三杯茶水了，而王守仁则看着一本宋代的杂书，不亦乐乎。

    门外一个穿着青衣戴着圆帽的小厮从门外飞奔进屋，王守仁不悦的抬头，却认得此人是谢迁府里大管家谢义。

    宰相门前七品官，谢义是从小跟着谢迁的书童，常年跟着谢迁自然也养出了一些官气，平时在别人面前稳重的很，寻常地方上的县令府伊来谢府拜门，谢义都不带夹一眼的。

    王守仁看到是谢义，奇怪道：“义叔，你这个时候不该在宫门外等着老头子下朝么！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快喝杯茶匀匀气。”

    谢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看到屋子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少爷你还坐得住，刚才在朝堂上，皇上和内阁三位大学士已经打好了商量，决定从蓟州镇、太原镇、大同镇、延绥镇四镇调四万精锐，合宣镇的十万人，组成十五万大军，意图在宣府地面上将小王子一举歼灭！”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王守仁再怎么沉稳，内心都躁动起来了，这可是大明近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兵力规模只比土木堡要小点。

    谢义喘匀了气，接着说道：“李阁老已经推荐陕西巡抚杨一清当宣府总督，节制这十五万大军！不知道什么原因，皇上一意要提拔你为宣府总兵，让你先一步抵达宣府，先行聚拢宣府的十万驻军，将小王子的退路封死，只等四路援军抵达，再将小王子合围歼灭！

    这个宣府总兵太烫手了，老爷当时就想替你拒掉，但是皇上不知怎么就是看准了你，换谁都不愿意。老爷趁着休息的时候，派人给我传信，让我立即来通知你赶紧收拾东西，今天下午就去宣府，老爷说这次围歼战事关大明的脸面，万万不可失败。”

    王守仁心念转动，紧接着问道：“十五万大军调动，钱粮从何而来！”

    “皇上已经答应从内帑里拿两百万来支持，兵部和户部到时候也会另外补五十万两过去，以作应急之用。”谢义急忙回答道。

    “两百五十万两，够了够了！”王守仁左手握拳锤着右手手掌，兴奋道：“有钱有粮，又有兵，小王子离死不远矣！”

    王守仁作为爱好军事的战略大师，整个大明的布防都在他的脑子里，小王子入侵宣府的事情，他早就想好了几种应对方案，只不过他只是兵部下面一个司的小小的主官，官职卑微，手中无一兵一卒，有想法也实施不了。

    把自己的想法拿去给叔叔谢迁，老爷子顾全大局大局，压着不肯递给皇帝看。

    现在小皇帝一下拔擢他为宣府总兵，那就意味着宣府原来的总兵张俊以及都指挥使曹泰都会被罢官免职，在杨一清抵达宣府之前，他王守仁就是宣府最大的脑袋，十万大军尽在其掌握之中。

    杨一清必须从陕西先到京城述职，卸了陕西巡抚的职位，接掌宣府总督的大印，之后才能去宣府。

    在杨一清赶路的这段空档期，就是他王守仁尽情享受权利，办大事的时候！

    虽然以杨一清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这段空档期可能只有十来天的时间，对一般人来说可能连收拢军队都做不到，但是对王守仁来说却已经足够凑齐一支军队跟小王子干一架了。

    虽然宣镇名义上有十万驻军，但是刨除掉老弱病残以及空饷名额，实际能够聚拢到五六万人就算很不错了。

    当然宣府地方上那些中下级军官，为了不被朝廷追责，会从民间找一些壮丁把兵员人数凑齐，但是这些人都是不堪用的，后勤运运粮草还行，上阵打仗不仅没用，反而会牵累主力部队。

    王守仁作为实干型的官员，宣府的武官们谁都敢骗，唯独不敢蒙他。别忘了王守仁还有兵部武选司郎中这个身份，捏着全国中下级军官的蛋蛋呢！那些军官敢用壮丁来冒充战兵，或者拖延碍事，回头他就能一纸凋令，把此人踢到万里之外的琼州去钓鱼。

    在弘治时期明朝盐政尚未崩坏，九边军队尚有战斗力，所以王守仁短时间内还是可以凑齐五六万战兵的，这些兵都是能打仗且装备齐全的部队，他们常年在长城沿线对抗蒙古小规模的入侵，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历史上宁王之乱，王守仁用烂到家的地方部队，都能把宁王打地找不着北。这次让他掌握五六万正规野战军，谁都料不到王守仁能做到何种程度。

    其是朱厚照越级提拔王守仁，就是想要看看王守仁是不是真的向历史上描述的那样，如军神一般百战百胜。

    而事实上朱厚照确实没看错人，王守仁这个时候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一个具体的的行军布局的策略了，这次皇帝给他十万宣府精兵而且钱粮管够，若是从他手里跑掉一个鞑靼人，那都不算本事！

    “少爷！现在怎么办？”谢义到底只是谢府的一个下人，没什么大局观，遇到这种事做不得一点主。

    “你去我家把行李收拾装车，去城外等着，我在这里等着刘尚书下朝回来，给我宣府总兵的任职文书以及调兵旗牌，之后就去找你汇合，然后直接起程去宣府。”王守仁并没有被这个巨大的幸福冲昏头脑，他知道要去宣府首先必须把自己的身份证明给带上，否则只身一人跑去宣府，一个兵都调不动。

    在明朝的设置中，兵部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五军都督府就是专门制衡兵部的一个机构。

    但是在土木堡之变之后掌控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死伤殆尽，五军都督府为文官集团所掌握，成为了受制于文官集团的一个执行命令的机构，内阁或者兵部下达的命令，五军都督府只要去执行就行了，失去了对兵部制衡的作用。

    所以王守仁只要拿到皇帝给的圣旨，以及兵部的调兵旗牌，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去宣镇进行调兵，直接指挥作战。

    谢迁派人出来提前通知王守仁，只是想让他做好思想准备，压根就想不到王守仁会拿了鸡毛当令箭，如果战局朝着有力的方向发展，王守仁甚至会在杨一清上任之间就把小王子收拾了。

    当然小王子也不是泥捏的，王守仁是战略大师，但到底略显稚嫩，从未有实际的领兵作战经验。

    相反的小王子是草原枭雄，常年领兵作战，几乎是在战场上长大的，此消彼长之下，王守仁并不一定能占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