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认同与回忆

    但行好事，不渡他人。

    这就是蛇母给道森的答案，没有为什么，只有结果。

    道森只能在神悉的白光中驻足停留，一言不发的望着被蚀净之光隔离开来的少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看不到，也无从辨别她是否和记忆中的模样有什么差别。

    “道、森…”

    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褪去脸上白色甲壳的卡莎，露出了原本面貌，漆黑秀发哪怕无风也诡异地飘动着，泛着紫色微光的双瞳内有些不舍，先前扭曲怪异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听起来脆脆的。

    “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叫卡莎。”

    “卡莎，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凝望着卡莎的道森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白光消退时才淡淡隐去，“一定会再见的吗…”因白光而退却的虚空世界又一次活跃起来，嘶嘶地叫声里满是压抑惊悚，卡莎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

    祂要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了，狠狠地，无情地，让她明白违抗大人的下场会是什么，可卡莎不怕，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10年了，虚空无法吞噬她，只要她还在动！

    嗤啦——！

    白光消失处后，本该快速合拢的虚空壁垒突兀地裂开，从裂缝中伸出了一只白皙的人类手掌，很是粗暴地将壁垒扯开，露出一个脸色苍白的熟悉面孔，即使他们只见了一面，卡莎的心跳还是猛得攥紧了。

    名为道森的少年，就那么扒拉在这道缺口前，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指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勘称狂妄的笑容：“虚空第一法则，别死…等着我，卡莎！”

    嘶嘶、嘶嘶——！

    虚空世界不出意外的暴怒了，在少年话音未落时就将缺口堵上，或者说这不是在生气，而是因自身生存环境受到威胁，从而自发产生的反扑。

    “虚空第一法则…别死！”

    猛然舒展翅膀开始夺命狂奔的卡莎笑了，笑得很开心，她没想到对方竟然真是人类，也没想到十年来心心念念的认同，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达成了。

    先前离开的虚空生物们不知何时挡住去路，周围的虚空肢体也迅疾从四面八方袭来，抬起两臂的卡莎将双手再次聚拢，盘旋而出的紫色光弹带出绵延震动先行开道，第二皮肤刺痛着全身，发出歇斯底里的饥饿感，就像一头濒死时、又饥肠辘辘，绝望缠身的野兽。

    新怪物们嘶嘶地冲了上来，在震波下四分五裂又前赴后继，源源不绝的看不到尽头，虚空肢体们又推波助澜的封堵了所有退路，让卡莎只能困兽犹斗。

    第二皮肤开始急剧收缩，强忍着痛苦的卡莎在半空中弯下腰，紧绷的身体如一张拉满地强弓，肩荚中早已蓬勃欲发的能量，在怪物们袭来的刹那一泻千里，带起一片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厮杀、进食，努力战斗，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身体一隐消失不见的卡莎，再次出现时就混入新怪物之中，后方紧随其后的虚空肢体无情碾下，狂吼怪叫的嘶鸣顿时连成一片。

    第二皮肤一刻不停的进食着，被擦中小半身体砸飞的卡莎一头扎进怪物堆中，尽管她第一时间就蜷缩整个身体，可还是被它们锋利的口齿、爪子撕得鲜血淋漓。

    “停住，停住啊…！”

    低吼的卡莎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地面上的肢体就冲了上来猛地合拢，竖掌成刀的卡莎用最快速度将其切割开来，怪物们紧随其后的在她身上又扯出几条口子，饥饿感也因此陡然倍增，以战养战的平衡被打破了！

    就在卡莎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对虚空世界畏之如虎的第二皮肤，终于迷失在无法满足的饥饿中，将用来吸收能量的细肢缠上下方的虚空肢体，一刻不停地吸收起来。

    “哈哈…”

    突然有立足之地的卡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麻利地爬起来，站稳身体，狠狠地将能量倾斜向前后左右，炸得怪物们人仰马翻。

    虚空生物从不会主动破坏虚空世界，更不用说是胆大包天的去吸收其中力量了。就像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样，这种天性和婴儿生来就有进食的本能那样。

    这么多年来第二皮肤也确实如此，每当自己试图破坏虚空世界时，它就会发出一种信号——第二指令，休眠。

    卡莎尝试过去反抗，结果却不那么尽如人意，这种休眠会和虚空世界融为一体，往往一觉醒来少则几天、多则数月。

    在尝试了几次后卡莎就彻底放弃了这种行为，暂且不论沉睡时的危险与否，有这种时间的话，还不如多杀些虚空怪物来得实在。

    如今第二皮肤主动打破这个禁忌，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因为禁忌一旦打破，就不再是禁忌了，这一点对所有虚空生物来说都适用，第二皮肤自然也在其内——嗡！！！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虚空世界果断的祭出最后手段，曾见过一次的卡莎知道，生死存亡的时刻来了。

    先前还喧嚣不止的虚空世界，在这股莫名威压下很是突兀地安静下来，不带一丝声响，就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卡莎也同样没能幸免，一动不动僵在原地的她，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涌来一些画面，那是被自己刻意藏起来的一些记忆。

    “，听话，待在家里…那也不许去！”

    凯莎早就在十岁那年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卡莎，虽然卡莎如此想着。但母亲那既严厉、又亲切的声音，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就陷了进入，沉浸在这段记忆中无法自拔。

    接下来的记忆既陌生，又带着一些强烈的既视感：

    被迫待在屋内的自己坐立难安，只能趁母亲不注意时，偷偷扒在小窗子前看向外面，可外面街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大人们都在行色匆匆，一个小孩子都看不到。

    “真是的…妈妈，那些外人还在村子附近游荡吗？”

    回头的自己抱怨着，“噢啦…”放下绒线的母亲跑了过来，又重新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语重心长地叮嘱起来：“凯莎，妈妈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管那些你不该管的事情！”

    “可是我想出去，想帮妈妈工作！”

    自己倔强的崛起嘴，“再等等，很快就能出去了…”好几天了，母亲都是如此敷衍着。

    “我听说那些人在到处索要贡物…”

    咬咬牙的自己，拿出8岁时生日时父亲送的漂亮匕首：“妈妈，你拿去吧…父亲说它这是符文钢做的很值钱，拿去给他们的话，说不定他们一高兴就走了呢。”

    “傻孩子…”

    母亲抱得很紧，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暖洋洋的，有种蓬松感，温暖得想要让人睡觉。

    “唔嗯…妈妈？”

    窗外的余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屋内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动静——吱呀！

    推开小窗的自己有些茫然，还有一些不安，父亲给的小刀就在床边，母亲白天时用羊毛纺的绒线放在桌上，那张织了好些时日的精致毛毯却消失不见。

    不行，毛毯不能给那些外人，那是母亲辛辛苦苦为父亲织的，上面满满都是家的味道。

    “小刀…”

    正要急匆匆出门的自己，又回到床前拿起小刀，尔后头也不回的跑进月色如织的街道。外面的世界比屋内还要安静，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一定在村长家…”

    跑向村子中心的自己心中有些不安，就仿佛忘记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很快村长家大大的圆石沙房出现在皎月下，风儿也随之出现，将“咩咩”的叫声吹来。

    沙房一旁的圈里多了好多山羊，却不是用来取毛的那种，而是供镇子富人们宰杀的肉羊。村子里的大家并不富裕，只有每年祭祀时才会大家凑钱买上一头，在庆典结束时还会将羊宰杀，然后所有人一起分享那不可多得的美味。

    “咕噜噜…”

    想着想着肚子就叫起来了，饥饿感催促着自己拔出小刀走向羊圈，风声陡然叫得急促起来，被绳子连在一起的山羊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凯莎，你来了！”

    “妮娜、宾克、福斯…”

    “嘘，小声点…大人们都在村长那里上贡呢！”

    胖胖的妮娜伸出小手将自己拽进沙房阴影中，不用去问，小伙伴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为什么在这儿。

    “凯莎，我看见你妈妈拿来的毛毯了…真漂亮！”

    “宾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是啊、是啊，我听说那些外人们说，他们索要贡品，是为了祭祀地底的黑暗力量！”

    “大人们已经答应了，商人们就在里面，他们将买来的山羊献祭出去…这太不公平了，我们家里已经没吃的了，爸爸将粮食全拿了过来！”

    “嘘、嘘，都小点声…凯莎，你是头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探头探脑的妮娜缩回身子看了过来，小伙伴们都投来眼巴巴的目光，看来大家都不喜欢这莫名其妙的祭祀，的确要做些什么。

    “大家都过来，我们这样…”

    片刻后一个将山羊们绳子隔断，将它们驱赶到村子附近山谷内的计划出炉了。这样商人们就会手忙脚乱的去找山羊，大人们也会被视作是偷盗行为而永久取消这次交易。

    到时候只要他们及时站出来道歉，说这只不过是个恶作剧，每个人回家挨一顿板子，就能解决这次的献祭。下一次商人们再来时，就是几十天之后了，简直完美！

    “准备好了吗？”

    看着一起点头的小伙伴们，自己勇敢的承担起割断绳子的任务，重获自由的山羊们，被孩子们熟练的驱赶出羊圈奔向山谷，可为什么自己如此害怕呢，甚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凯莎，凯莎…快点，我们得快点离开！”

    妮娜的声音让自己脱离恐惧，村子外的山谷并不远，同伴们很快就一一返回，还未等他们庆祝计划成功，大地就突然开始震颤，随后灼热的紫光划破天空，地面轰隆隆的裂开一道又一道的深谷。

    孩子们尖叫着四散逃开，从屋内跑出来的大人们惊呼连连，却也无法阻止村子被整个吞没，只留下如夜漆黑的扭曲石柱，以及无穷无尽的大漠黄沙。

    全都怪我。

    如果我不出馊主意。

    如果我不割断绳索、放走山羊，虚空就不会醒来。

    如果我乖乖的呆在家里，这场献祭就会成功，虚空世界就会和村子相安无事，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一直活着。

    我有罪，我这样的人变成怪物理所当然，不配活着…彻底陷入过往回忆的卡莎放弃抵抗，任由回忆中不断酝酿的自责与恐惧将她吞没，企图将这一切都忘掉。

    当记忆开始消散，黑暗悄无声息的袭来，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时——轰隆隆！！

    骤然出现的地动山摇将卡莎唤醒，粘稠状的紫色液体不知何时覆盖大半身体，第二皮肤黝黑闪亮的光泽消失不见，脸上的白色甲壳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要死了吗…”

    使不上任何力气的卡莎呢喃着，望着上方的虚空壁垒转向漆黑，却依旧无法阻止里面传来的轰鸣，就像是有千军万马在攻打这里一样，让虚空世界发出嘶嘶不断的吼声。

    希望顿时如瘟疫般蔓延开来，让饥肠辘辘的卡莎瞪大眼睛，近了、近了，她能感觉到致命的危机迫近了——嗤啦！

    在刺耳的割裂声中，一个燃烧着剧烈火焰，拖拽出长长尾焰，势不可挡砸来的铁柱穿透壁垒，一刻不停的坠落地面，掀起浩浩荡荡的气浪席卷八方，灼得整个虚空世界哀鸣不断，不断退缩。

    嗞嗞、嗞嗞…！

    在这股惊人热浪之下，覆盖在卡莎身上的紫色粘液也融化开来，避免了她被虚空世界回炉重造的后果。可这被热浪笼罩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上的第二皮肤就跟融化的蜡烛一样开始变软。

    “虚空第二法则…活下去！”

    为了不让自己被融化，紧咬牙关的卡莎爬了起来，她认得那个燃烧的铁柱子，知道是那个斗篷强者的武器。但是很显然对方并不认识自己，他的力量是面对整个虚空世界的，她这个另类自然无法幸免。

    “道森——！”

    当袭来的热浪开始减弱时，一个粗狂的怒吼从上方缺口传来，“道森·冕卫？”爬得头昏脑涨，连时间概念都失去的卡莎，在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后，下意识将对方的全名念了出来。

    “道森！！！”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呢喃，声音的主人狂吼着从天而降，感知到危险的虚空世界，顷刻间涌出万千肢体，落入地面的来人拎起燃烧的铁柱子，身上亮起耀目金光：“哟…没想到吧，老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