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放逐者

    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在寻找出路。

    ———题记

    夜已深，万般沉寂。

    公安大楼，灯火依稀。

    门口处，出现一道身影，垂头丧气。

    林浩天回来了，空手而归。

    回来之前，他重新去案发现场查探了一遍，又跑到停尸房看楚灵，却依然找不到其他的蛛丝马迹。

    忽然之间，有一道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颗摇晃着的灯泡，恰好照在几个金灿灿的大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人民公安！”

    林浩天心里一震，他的眼睛，瞬间闪现出夺目的光彩。

    这是他的信仰！

    “纵然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我也要务必查出真凶！”

    林浩天说着，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公安大楼。

    他推开一道房门。

    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整理文件。

    听到响动，他微微转过头来，随口道：“你去哪儿了？我叫小刘传你过来，怎么这么久？你看，都凌晨三点了！”

    “张队在整理什么？”林浩天走到其身侧，问道，“唐风呢？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吗？”

    “说不说都不重要了！”张兴才冷声说道，“人证物证俱全，结果都一样！”

    “什么意思？”林浩天皱眉。

    “楚灵一案，性质恶劣，为避免给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当应变处理！”

    张兴才放下手中文件，看着林浩天说道，“我们已经开过紧急会议了，局长已经批准，鉴于此案证据确凿，无需再查，结案处理……”

    “什么？”林浩天大惊。

    “材料我移交给检方了，他们已经启动起诉程序，明天早上在南水路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张兴才淡然道。

    “混账！”林浩天勃然大怒，简直岂有此理。

    “人命关天，怎么这么草率处理！”

    “就是人命关天，所以尽早结案，才是对死者最好的交代，才是对死者家属最好的交代！免得别人总是说我们不作为！”

    张兴才也怒了，“林浩天，你知不知道，楚灵还有个老母亲，就在上海住院，唐风把楚灵杀了，她母亲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这种人渣，早死早好，当初就不应该放出来，才一天，一天啊，就死了两个人，唐风的命是命，楚灵的命就不是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通知她母亲，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这案子蹊跷太多，你怎么可以这样草草结案！”林浩天上前一步，提住张兴才的衣领，“你立功心切，明说，何必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放屁！”张兴才甩开林浩天的手，“那么多人兄弟在场，包括你我在内，都亲眼看到唐风行凶，你是不是吃多了？那一枪还是你开的，你现在反而跑来告诉我，唐风是无辜的？那种人渣，无辜？笑话！”

    “你是刑侦队长，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冷哼一声，张逸杰转身而去。

    现在争辩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需要找唐风谈谈。

    转过一个拐角，林浩天来到一个门口。

    这里，有两个警员守着，全副武装。

    隔着一道铁门，林浩天往房里望去。

    这是一个昏暗而封闭的房间，四壁空空，甚至连一个窗口也没有。

    只有一张小床，置于昏暗的角落里。

    床下，坐着一个人，打着赤脚，靠着墙壁，孤零零，冷清清。

    林浩天难受至极，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心口一般，喘不过气来。

    “开门！”林浩天轻声道。

    “张队，你……”一个警员开口。

    “开门！”林浩天加重了声音，不容置疑。

    咣当一声，铁门开了，林浩天信步走去。

    这时，角落里的那个人，睁开眼睛。

    林浩天心里一沉，他看到，那双眼睛里，一片死寂，没有光彩。

    这还是当初意气风华，洒脱豪迈的唐风吗？

    他，仿若已经死了。

    微微摇头，林浩天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一根，递给唐风。

    “谢谢！”唐风沉闷开口，夹起香烟，深吸一口，而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一根烟而已！”林浩天苦笑。

    “谢谢你相信我不是杀人凶手！”唐风低声说道，“你就不怕我趁此机会逃了么？”

    “不怕！”林浩天说道，“你不会逃！”

    “为什么？”唐风木然问道。

    “逃了就洗不清了！”林浩天说道。

    “这样就干净了？”唐风自嘲，“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要我死呢！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点什么？”林浩天说道，“还有五个小时，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不想证明自己清白，也得为楚灵报仇不是？她还有一个老母亲了，你忍心让她老人家孤苦无依么？”

    “灵儿和我商量着呢，我们离开安城，准备去上海了，都收拾行李了！”唐风幽幽说道，“灵儿还说，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就不怕人道是是非非……你知道吗？就那么一会儿，一会儿，她死了！”

    “她死了！”

    唐风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她害过谁了？我们只想好好的过日子而已，为什么连一条路我不给我们！”

    “我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林浩天问道。

    “哈哈！”突然，唐风大笑起来，“林浩天啊，你一辈子光明磊落，尽忠职守，可却与一群小人为伍，现在我说什么，重要吗？会有人听吗？会有人信吗？我是劳改犯！”

    “你说，我信！”林浩天一字一顿，盯着唐风的眼睛，“我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我会查下去，还你清白！”

    “清白！”

    唐风一脚把香烟踩灭，“从三年前你抓我的那天开始，从我进监狱的那天开始，我已经没法清白了，要不然，我何至于有今天！”

    “你！”林浩天语塞。

    此时的唐风，在他看来，心已经死了。

    “你，好自为之！”沉默许久，林浩天起身，走向门外。

    “林浩天！”突然，唐风喊道，“其实我们都一样，不是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是，我也是，我们都在寻找出路。”

    门口，林浩天顿住脚步。

    “我们都是放逐者！”唐风惨笑。

    “哎！”林浩天长叹一声，用力甩甩头，走出房门。

    铁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一个人。

    “做人，始终得看自己！”

    双眸寒光闪过，唐风再次闭上眼睛。

    夜，再次沉寂。

    ……